刚才坐在这里聊了半天,沈淮跟陈丹都决定将接待站改名渚溪酒店,也是决意要去除掉接待站的官方色彩。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赵东也颇为细心,叫别人不把陈丹的身份往歪处想。   “哦,久仰久仰,”   唐川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渚溪酒店,但沈淮的女伴,总不是能叫他唐突的佳人,征询的问道,“赵东过去跟谭书记见面,要不陈经理赏个脸?”   “不了,我是来南园学习的,等会儿我还会随意走走。”   陈丹歉意的笑了笑,虽然沈淮叫她顺势而为,但她不想这么早、这么深的打上沈淮的烙印,只是笑着拒绝。   “明霞,要不你留下陪着陈丹?”   赵东说道,他见明霞心绪好像也不好,就让她留在大厅陪陈丹,还真不能把陈丹一个人丢在这里。   唐川也不强求,看着赵东走出翠华楼,就拉着肖建上楼。   肖建也不知道陈丹跟沈淮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时候不能唐突的强求人家上去,只能让女儿留下来陪人家。   看着父亲跟唐局长上去,肖明霞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控制不住的留下来,伏桌上就失声抽泣。   看着肖明霞抽搐的双肩,陈丹倒是能很明白她的心情:赵东跟肖明霞的恋情一直得不到家里的同意,她家里甚至还给赵东设下彩礼槛,阻挠他们结婚,陈丹都听沈淮跟她说过。   刚才肖明霞的爸爸给沈淮脸色看,说到底还是打心底里瞧不起赵东,瞧不起赵东一起约出来吃饭的朋友——这事,沈淮顶多尴尬一下,唯有夹在中间的赵东跟肖明霞最是难堪。   而看肖明霞父亲刚才的忐忑跟惊慌模样,显然是知道了沈淮的身份,在权势的威压,越发的显得卑微、可怜。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肖明霞的父亲。   “也许是你爸妈他们经历过穷困跟卑微的苦,不想叫你再经历一遍,”   陈丹柔声劝肖明霞,说道,“换了我,还巴不得能有父母替我考虑一切呢,也不需要磕磕绊绊的走得这么艰难……”   肖明霞抬起来,妆容精致的脸也给哭花了,孩子气的说道:“真的很丢人啊,丢人都丢到家了。”   “我又不算什么外人,”   陈丹拆了一包纸巾,替给肖明霞把脸上的泪痕擦掉,笑道,“你擦一擦脸,赵东跟沈淮指不定就留在那里吃饭,我们管好我们自己吧……”   “对了,沈淮跟谭书记到底是什么关系?”   肖明霞心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这会儿又好奇的打探起沈淮的背景了。   “我也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跟市委书记认识呢,”   陈丹说道,“在小地方住惯了,梅溪镇党委书记跟市长就是天,偶尔有个副县长过来,就不得了了,对市委书记完全没感觉……”   “也是,我们园长发个火,我便吓得不敢说话。以往赵东到幼儿园来,旁人都赵科长赵科长的唤他,我还以为他是了不得的官儿呢。他约我出去看电影,也不敢拒绝,一来二去就给他骗上手,没想到他那个科长根本就值钱。”   肖明霞笑道。   陈丹也笑了起来,心想肖明霞的父母虽然势利得有些过分,但肖明霞能这么天真无邪的生活到现在,未尝不是她父母给她蔽护,心里暗叹:有得总是有失……   唐川拉着肖建上楼,在包厢门外,夸张勒住他的脖子:“好你个肖建,找了个这么有来头、有出息的女婿,还整天唉气叹息的,你是怕别人把你的女婿抢走不成?等会儿不好好把你收拾一顿,我这个局长可就没有威信了……”   肖建心里忐忑不安,心想沈淮既然还要赵东去跟市委书记见面,应该没有为刚才的事恼怒,但什么都难说得。就跟眼前的唐胖子一样,看上去亲密得跟亲兄弟一样,但他背后踩人的手段,想想只叫人心寒。   “都是孩子他们自己有出息,”   肖建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心里的后怕也没有消,笑着敷衍唐川,说道,“工作上的事,他们也不跟我汇报,我都不知道他跟周总他们还认识……”   唐川笑笑,推门走进去,见周裕跟周知白都看过来,摊手说道:“没能完成周区长跟周总交待下来的任务,熊秘书长早一步,说是谭书记的指示,把沈淮喊走了,沈淮又留下来,叫肖科长的女婿去跟谭书记见面去……”   周裕暗地里是松了一口气。   周知白也知道不能跟市委书记抢客人,低声跟姐姐说:“这个沈淮掌握着梅溪钢铁厂的生杀大权,明年他们预计能增产一倍。有这个大单,鹏悦的业务量才能撑住。你跟沈淮以前在市政府共过事,怎么也应该能说上几句话……”   周裕没好气的看了弟弟一眼,心想,等你跟沈淮打过照面再说这句话吧!但又觉得奇怪,梅溪钢铁厂那破烂厂,什么都不投入,产能就能增加一倍?在酒桌上又不便细问……   旁人听说肖建的女婿也跟着去见市委书记了,都是满脸的羡慕。   这包厢里,虽然在东华也都有身份有地位,但有几个人有资格在市委书记面前露脸?   大家自然是毫不介意赵东直接去见市委书记,而不先上楼来跟大家打个招呼,他们可没有资格叫市委书记在那里等。   肖建心里是百味陈杂,他一点都不知道赵东竟然是这段时间来众人交口盛谈的沈淮手下大将,心里忐忑难消,面对别人的恭维话,也不敢随便虚荣,只是说道:“等会儿叫赵东给大家敬酒。”   “指不定给市委书记留下来吃饭了……”   有人凑热闹说道,心里也说不出的有些酸溜溜,偏偏自己没摊上一个张脸的好女婿。   周知白见肖建的女儿没有跟着上来,问道:“肖科长的女儿呢?”   “沈书记有个女伴在楼下呢,明霞在那里陪她,许是沈书记跟赵东一会儿就会回来……”   肖建回道。   周裕心想沈淮果然是个好色的主,去梅溪还没几天呢,就勾搭上一个,心里也好奇跟沈淮出来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等了一会儿,肖建又下楼去看了一番,确定沈淮以及赵东给谭书记留在一号楼吃饭,肖建心里也是莫名的激动着,这边也才开始用宴,不再等沈淮跟赵东他们。   周裕还是担心沈淮跟弟弟打照面,误会解释不清楚,匆匆的吃过饭,就让弟弟开车送她回去。   周知白出面招待这顿宴请,还叫周裕作陪,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再说周裕刚才打翻茶杯,身上给泼了茶渍,也要先回去洗换;唐川、肖建他们还不能拿普通的宴请规矩要求副区长跟周家的公子留下来陪宴,他们下楼送周裕、周知白离开。   到大厅,周裕是下意识的往临湖窗的位子看了两眼,看到跟肖建女儿对坐的那个年轻女子。   即使隔得有些远,周裕也叫那个女子端坐在那里的淡雅气质灼了一下。   周裕自视相貌不差过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身上有着她已渐逝的青春气息,想到她就是沈淮新找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来的竟泛起些微的酸意来,撇过头离开大厅……   唐川、肖建等区建设局的人,送走周裕、周知白,返回翠华楼则继续用宴,反而不受太多的规矩。 正文 第80章 国营改国有的思路   (第二位状元出炉了,锡马奇莫土豪以及dogod等兄弟,加更一章,感谢你们的捧场;凌晨后应该还有正常的更新)沈淮也不知道熊文斌从哪个工作人员嘴里知道他过来吃饭,赵东、肖明霞跟着肖建刚上楼去,熊文斌便找过来,说谭书记也在南园吃饭,让他过去说话。   沈淮不得不把陈丹丢在翠华楼,跟熊文斌去见谭启平。   南园是市委市政府的招待处,吴海峰改任市人大主任之后,就很少在这里露出,一号楼也就成为谭启平宴请各色人等的专用场所谭启平刚会见过省计委的官员才歇下来,沈淮跟熊文斌走进来,他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看材料,看到沈淮走进来,笑着说:“都到南园,还一声不吭的,跟鬼子进村似的……”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沈淮在谭启平侧面的沙发上坐下,开玩笑说道,“要知道谭书记您在南园,我敢不滚过来汇报工作吗?”   谭启平其实是一点都介意沈淮跟他叔侄相称的,见他神态上倒没有什么拘束,称谓倒扣得严谨,心想他也许不想叫别人意识到他是宋华的孙子、宋乔生的侄子吧……   谭启平倒是很欣赏沈淮这种不借家势、也要闯出一番事业的干劲,摸着朝后梳的乌黑头发,笑着说:“那你过来给我汇报汇报工作,钢厂整顿得怎么样了,还是梅溪镇怎么就跟县里捅出个‘资产管理办公室’名目来?”   “啊,”   沈淮一愣,问道,“这事怎么传谭书记你耳朵去了?”   镇企业办本身就是临时性质的机构,沈淮以为更名为“镇资产管理办公室”调整一下职能,应该算不上多大的事情,没想到这事竟然“上奏”到谭启平这里来了。   “我现在在抓体制改革这一块,”   谭启平说道,“东华这些年发展有些滞后了,有很多原因,经济体制僵化也是一方面。不过有些事动起手来千头万绪,霞浦县把梅溪镇的情况做个简报,递上来,听着资产管理办公室这个名称挺新鲜的,赶着你今天也在南园,就听你当面说说……”   赵东几乎没有耽搁什么,就赶了过来,值班的工作人员领他进来,沈淮停下刚才的话题,先介绍赵东:“赵东是老熊在市钢厂时的得意门生,给我拉去梅溪钢,帮我一起整顿生产……”   “都是年少有为,”   谭启平要赵东也坐下来说话,又侧过身跟熊文斌说道,“看看他们年华风发,想起我年轻时候,正赶十年动荡,要么随大流上山下乡,要么给关进牛棚里写检讨,什么大事都干不了,哪里像他们年纪轻轻就有大展鸿途的机会啊……”   赵东也是初次跟谭启平见面,难免有些紧张,好在谭启平在信任的人面前也平易近人,叫他很快就适应过来。   “燕京大学的经济学教授纪庚新,在九一年就提出国营改国有的全民及集体资产管理概念。纪庚新教授还上书国务院,希望能对国营、集体企业进行更深入的改革,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厂长经理负责任及承包经营的层面,”   沈淮把他向霞浦县申请对企业办进行改制的想法,详细的跟谭启平阐述,“乡镇企业在前些年得到很大的发展,但很快程度是因为地方有扩大生产规模、增加税源的冲动。淮海省在国内率先搞分税制试点,地方上就失去支持企业扩大生产规模的动力。很多之前给过度发展所掩盖的问题,如经营不善、重复建设、过度竞争、企业三角债等一系列问题,都紧接着暴露出来。我去梅溪镇分管经济工作,主持钢厂的整顿,从中发现很多类似的情形。这时候我就想,是不是想搞好乡镇经济要转变一下思路,刚看到燕大、纪教授的文章,很受启发……”   “纪庚新是国务院的国策顾问,是很有水平的一个人。他提的理论,水平很高,但在中央还是有些争议,”   谭启平早年也在下面的地市挂职过副书记,对经济方面的事情即使谈不上多精通,对国内几个知名的,给聘请为国策顾问的经济学家以及他们主要经济主张,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的有些文章还是熊文斌拿给我看的,观点是颇超前的,没想到你也有研究……”   之前的沈淮虽说在法国读的是城市经济跟商业专业,但真真是个腹中空空的不学之徒,不过沈淮他自学考燕大的经济学博士,对燕大的几个知名经济学教授以及他们的经济理论跟学术成就,是有针对性的研究过的。   事实上再去整理之前的沈淮在国外的生活经历,叫他对有些问题理解更透彻。   之前的沈淮,虽然说人生非常的糟糕,真正去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沈淮也发现很多于他有益的地方,1+1往往是大于2的。   “欧美国家的经济体制还是值得国内学习的,”   沈淮说道,“国外大型公司企业的治理,大体都在走所有权跟经营权分离的模式。如今哪怕是个乡镇,镇属企业就有一二十家,市级国营企业更有近三百家。要是企业各种经营决策都要政府来拍板,问题会很严重:一是专业上有限制,谁都不可能同时是几个专业的专家,一是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不能去及时灵活的去处理管理上遇到的问题。现在的厂长经理负责制,也主要是克服这方面的弊端。不过,厂长经理负责制对企业有没有效果,该拿什么指标去进行评价,厂长跟经理所代表的管理层要怎么去激励,国内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办法解决。我提议梅溪镇改企业办为资产办,说到底,就是把所有指标都糊模掉,就看企业经营有没有经济效益,资产有没有增值,企业有没有更好发展的前景,是不是需要进一步增加资源的投入。而企业的经营是否合乎规范,这就完全是政府各委办局所要履行的责任。国营及集体企业的社会职能,特别是一些大中型国营企业,有医院、幼儿园,完全是一个小社会,不符合邓公所提的‘效率优先’的原则,都要剥离出来,这样才有可能使经营的效率变得更高……”   沈淮把条理说得很清晰,即使是对经济不怎么精通的谭启平,也听得头头是道,说道:“看来你在国外几年,也学到一些东西的,你之前去管理一座钢铁厂,我心里还是替你在打鼓,现在看来我是有些多虑的。你掌握了成熟的理论,又有有能力的助手,是能干出一番事业的,”   谭启平又想了想,说道,“资产管理的这一套,梅溪镇可以先做试验,我们要勇于摸着石头过河。纪庚新的文章更倾向于理论性,少有实践,到底有没有操作性,中央有些争议。我看你可以就梅溪镇实际经济工作经验,专门从乡镇企业这个角度,写一篇文章……”   又问熊文斌,“老熊,你觉得小沈的理论水平,过不过关?他帮文章先写出来,你再给他把把关……”   沈淮身上所体现的过人能力,早就消除之前传闻给熊文斌的印象,知道沈淮即使有些目中无人,也完全是他有这个实力。   乍看到梅溪镇提出来要搞资产管理办公室,熊文斌就想到燕大经济学教授纪庚新的理论上去了,没想到沈淮在经济体制理论上也有着异常扎实的根底。   熊文斌笑道:“我的半吊子水平,怕是不能替沈淮把关……”   这会儿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过去用餐,沈淮跟赵东没法脱身,在席间则是跟详情把钢厂整顿的细节,也跟谭启平做了汇报。   有些东西是吹牛吹不出来的,谭启平在官场浸淫半辈子,能做事的跟耍嘴皮子的人,睁半只眼睛就能看出分别来。   以前没有机会这么详细听沈淮谈钢厂的整顿事,在饭桌上聊开来,不知不觉就过了十点钟,最后还是熊文斌提醒谭启平明天要起早去省里,才结束这次谈话。   谭启平手按着桌子,说道:“这样吧,梅溪钢铁厂明年能实现季度盈利,我就过去调研一下,也顺便也给市里其他企业加点压力。年前要是下去的话,就显得有些匆忙了……”   东华七县三区,区归市委政府直辖,各个县则是受省委托交由归市委政府代管,关系比较复杂。在梅溪钢铁厂拿出实际成绩,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之前,谭启平倒不便就立马杀过去视察,给沈淮直接助威……   送谭启平、熊文斌坐车离开南园,沈淮才与赵东返回翠华楼,也不知道陈丹跟肖明霞也给丢在翠华楼有没有生一肚子的气。   这边的宴席也早就散了,区建设局长唐川即使再想跟沈淮结识,也不能一点脸皮都不要、跟着赖在这里等着。   这边就肖明霞她爸妈还陪着肖明霞跟陈丹等候着。   看着沈淮与赵东走过来,肖建忐忑的站起来,手心里捏着汗。   “都这么晚上,肖科长还在这里等着呢?”   沈淮就当晚上的事没有发生过,伸出手跟肖建握手。   肖建欠着身子伸过手来,满脸讨好的说道:“不晚,不晚……”   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下去,只是紧握住沈淮的手,想要将他早前给的过错弥补回来。   叫肖建手心里的汗腻在手上,沈淮是恨不得在身上擦两把,但心里再厌恶这种势利眼,也要给赵东及肖明霞面子,也不愿意跟肖建有太多的接触,抽回手来,跟赵东说道:“已经不晚了,你就先送肖科长跟明霞他们回去,我们明天厂里再见……” 正文 第81章 敏感如少女   沈淮下了逐客令,肖建也知情识趣的跟着赵东先离开翠华楼,知道晚上犯的错,不可能一下子就弥补过来不过肖建作为赵东的准岳父,心里还是有优势的,出了翠华楼,就满肚子的疑问朝赵东问来:“你们真陪谭书记吃了三个多小时的饭,酒桌还有市里别的什么领导吗?谭书记跟你们三个多小时都聊了些什么啊?”   肖建再势利,都是明霞的父亲;赵东对他的准岳父再有意见,也不能摆在脸上,他们没有车,只是从翠华楼走出去,笑着说:“加上熊副秘书长,一共四个人,就谈梅溪钢铁厂整顿的事。谭书记问得很细,不知不觉就聊了三个小时……”   “市委书记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还是说沈淮真的很受谭书记重视?”   肖建对赵东也能陪着市委书记一起吃了三个小时的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肖建只是唐闸区建设局的普通干部,唐川就是他不能违拧的顶头上司,周裕、周知白就是他可望而不及的人物,可是周裕、周知白、唐川,有哪个能有资格陪市委书记吃上三个小时的饭、汇报三个小时的工作?   沈淮跟谭启平之间的关系,仅仅这超过三小时的近似私宴会议,肖建就知道很不一般,而赵东能在市委书记的饭桌上陪席三个小时,说起来在东华的地位,也已经不是他这个准丈人能比的赵东今晚也确实有扬眉吐气,不过沈淮在离开一号楼到翠楼楼的路提醒过他:“可以享受权势,但不能沉溺在里面!”   想想也真是的,要是沈淮是个沉溺于权势的人,今天给明霞他爸这么对待,也许早就心怀愤恨、拂袖而去了,但他偏能当这事没有发生过——说起来这事对沈淮也没有什么影响,但赵东还是打心里感激沈淮,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残局了……   也许是在底层磨砺得够久,赵东虽然享受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也还能保持清醒肖建家就住在南园对面的文山小区里,以往肖建从此视赵东为乘龙快婿,到家后也不管快到十一点了,破天荒的要赵东到家里再坐坐,进门就拿茶叶缸给赵东沏茶,搞得赵东慌手慌脚很不适应文山小区是八十年代末,市里出面协调给医学院、广电局以及唐闸区政府机构划地建造的住宅区。由于建造时期比较晚,各方面的配套相对齐全,煤气管道、自来水都齐,每家也都独立的卫生间小区环境不能跟北阁那几个地方比,但九三年在东华市也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住宅肖建分配的房子也只是一套二居室,不是什么豪宅,没有独立的起居室,餐厅小到连张圆桌都撑不开,但叫肖明霞她妈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摆着单柜的香雪海冰箱,也彰肖家在东华市是殷实的家庭肖建家在底层,带有小院子。肖建在院子里用彩钢瓦搭出一间凉棚,从肖明霞的房间里出去,倒成了会客的地方凉棚出去,空出来的泥地里种了一些花草,星月之下,倒也幽静……   赵东住城北,他爸妈都是市钢厂的老职工,所以他读大学就是冶金专业,大学毕业后,也是毫无疑问的直接分配进了市钢厂。他爸妈在市钢厂工作了三十年,也只分配到一间单室户没有煤气管道,几户人家在楼梯过道的空间里挤出个厨房来,或者直接将煤气桶跟煤球炉支过道里,整层楼的人家共用一个洗漱间,公用厕所都还在筒子楼外。赵东家的单室户,一个房间带有一个极少的客厅。房间隔着两间,给他爸妈及妹妹住;赵东从市钢厂辞了工作,不能住宿舍,就只能在小客厅里支张钢丝床,全家要吃饭,还要把钢丝床收起来才能再摆小桌。到梅溪钢铁厂之后,赵东倒顶可住厂里的职工宿舍单间,要比回家住都宽裕得多,工作还方便……   在筒子楼里挤住了这么年,赵东就觉得明霞家跟他家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有时候也难怪明霞她爸妈势利,换作是自己的女儿,多半也不愿意她跟着个穷小子去受苦,这么想,对肖建的怨恨也就少了许多赵东喝了一会儿茶,跟准丈人肖建扯了会儿,看着夜很深了,就要告辞这会儿肖明霞她妈把肖建喊出去,肖明霞走进来,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道:“我妈说天都这么晚,你要是不回去住下来也可以。还塞了这东西给我。”   赵东接过肖明霞塞过来的东西,原来是一只避孕套,看着肖明霞娇羞的脸,想起来也很久找不到机会跟她亲热,腆着脸问道:“我是不是要过去喊声‘妈’再留下来?”   “作死,你就给我睡院子里!”   肖明霞脸飞红嗔骂,伸手掐在赵东的大腿上,叫他直求饶沈淮跟陈丹也没有在南园多耽搁,怕小黎在家里等久了,直接开车回了梅溪镇。沈淮把车子里停在巷子,看到小黎还在屋里写作业,影子映在窗户上,见陈丹要下车去,拉住她的手,问道:“没能陪你吃饭,还把你丢在那里,真对不起……”   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沈淮的脸上,陈丹侧过身子,屈腿蜷子在座椅里,看着沈淮的脸,目光温柔,也没抽回手来,任他握着,感觉他手心里有茧子,还颇为好奇的挠了挠,说道:“我跟明霞聊天开心着呢,南园的那个小朱,还带着我们参观了南园的后厨……”   “小朱,哪个小朱?”   沈淮问道“就是那个给你脸都吓白的女孩子,叫朱丽玲,你真不记得人家了?”   陈丹盯着沈淮的眼睛,以为他在说慌,“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听说你刚到东华,南园女孩子的屁股都叫做你摸过,你没有摸过她的?”   “咳咳……”   沈淮尴尬的咳嗽起来,他以前在陈铭德的眼鼻子底下,倒不敢跟南园的女孩子乱搞什么,但占些手脚便宜的事没有少干南园毕竟是市委市政府的招待处,就算是服务员,在东华地区来说也是一项相当不错的工作,倒是有不少长相水灵的女孩子。沈淮对朱丽玲没有太深的印象,应该没有占过人家什么便宜。至于人家怕他,也是他以前在市政府、在南园脾气确实有些恶劣,不然也不会跟同僚之间关系这么糟糕……   “我也没有吓她啊;她明摆着看我像个普通工人,不让我进去。”   沈淮说道“小朱让我跟你解释一下,她还误以为你是哪家厂上访的工人呢。要是不挡着叫上访的人闯进去,她们整个月的奖金就泡汤了;她可以等了好久想跟你当面道歉来着,后面还是我看不过去,叫她先离开,不用担心你会生气……”   陈丹说道沈淮故作委屈道:“怎么都以为我心眼小啊?你看我今天在赵东的老丈人面前,多陪小心啊,就跟我看上他闺女似的……”   陈丹见沈淮故意做出来的委屈样,笑了起来:虽然沈淮有好色的毛病,但她能真心感觉到他一个关心别人的人,即使好色些,叫她感到很安心,也许男人好色,真不能算什么缺点“我还跟小朱请教了很多问题。我发现啊,跟南园比起来,接待站要改进的地方还真是不少……”   陈丹说道“你要觉得人家合适,就请过来呗?”   沈淮说道“人家在市委招待工作,还能愿意到小地方来?”   陈丹问道“有什么不愿意的?”   沈淮说道,“说实话,看她的打扮,在南园大概是宴会厅的领班,工资也就一般,就听上去好听一些。再一个,市里有几个老色鬼,漂亮的小姑娘留南园也不安全。当然她要愿意留在南园,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怎么就听说你离开市里,南园的女孩子都感觉安全多了?”   陈丹笑着问“天地良心,”   沈淮抱头喊屈,说道,“你明儿把那个小朱叫过来,我跟她当面对质,我要挽回我的声誉……”   见陈丹似乎对他的过去也不是很在意,脸上还挂着笑,眼眸子在月光下明媚动人,嫣红的嘴唇有着极美的曲线,人挨得近,有淡淡的女人香传过来,沈淮借着说话的动作,把陈丹往怀里拉……   陈丹也是心醉神迷,以为沈淮在车里不敢乱做什么,也就顺从的躺他怀里。沈淮摸着陈丹雪腻滑、嫩的脸庞,轻轻的吻上去。只是陈丹不肯配合,嘴唇抿着,叫沈淮的舌头伸不出去,只能在她香软的嘴唇上舔、吻沈淮的手倒是不闲下来,从衣襟里伸去,隔着毛线衣要摸上去陈丹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往上钻,但嘴上还是守不住关,给沈淮那灵活的舌伸进来,香嫩的舌尖叫沈淮裹吻着,又软又滑的直叫头脑一阵阵的发晕,忍不住的意乱情迷,气息渐紧即使颈脖子硌到那根渐渐隆起来的硬物,陈丹也叫沈淮那蓬勃张发的阳刚气息迷醉住,想要让开,却给沈淮抱住上头,也就随他去,动情的亲吻着真是小妖精,鼻息也带着淡淡的湿香,迷得沈淮情/欲勃发,但陈丹连胸都不是让他摸,跟他吃着舌头,手里还较着劲:他的手隔着毛衣一寸寸的往上移,而陈丹抓住他的手一寸寸的往下拉。就算如此,隔着薄毛衣,沈淮也能感觉到这具对沈淮来说,充满着诱惑力的身子里,传来惊人的灼热……   说陈丹同意吧,手不让他往上进一寸;说她拒绝吧,她的回吻也是如此的热情,香嫩的舌尖躲躲闪闪,还不时主动的跟他的舌头缠裹在一起,给裹到沈淮的嘴里来也不急着缩回去……   沈淮见上面一时攻克不下,手就停下来,往陈丹腰上滑。陈丹以为沈淮只是要摸她的腰,失之警惕,也实在是给他吻得迷乱,只是轻轻的抓住他的手背沈淮虽然没有正经的谈过几回恋爱,到底不是初哥,也是情溢欲涨,即使心里对陈丹又怜又爱,不想太唐突了她,也恨不得将陈丹扒个干净,把她迷人的身体好好的尝个遍,见陈丹失了警惕,脑子一冲动,手就直接摸到她的双腿之间,就隔着裤子直接摸那最叫他向往的地方……   陈丹没想到沈淮一下子就到那地方,惊悸的夹起腿,身子也僵在那里沈淮以为陈丹会抓他的手阻止他,但是感觉到陈丹的身子僵在他身子里,双腿绞得他的手都有些疼,有那么四五秒钟,陈丹的咽喉里情不自禁的泄出一声叫人骨子都要软、掉的呻吟……   陈丹意识到自己叫出声来,才惊醒的从沈淮怀里爬起来,嗔骂道:“下流胚。”   沈淮看着陈丹的脸,在月光下飞红似醉,眼眸子里情思不退,说是骂,却是羞不堪羞的样子,叫他看了心脏砰砰直跳,也知道她不是真恼,涎脸笑道:“这么没用?”   “什么有用没用?”   陈丹不搭沈淮调情的话,本来叫沈淮吻得精迷意乱,头脑发晕,而刚才四五秒钟的感觉更叫她身子还一阵阵直发麻,有着说不出的舒服。她也不是真恼沈淮手就直接摸那里,只是这样的感觉叫她又陌生又奇怪,又本能觉得那感觉叫她羞不胜羞,又怕纵容了沈淮叫他提出更出格的要求来,就在起身那瞬间,她也能感觉那处硬物硌人得厉害……   沈淮也是奇怪,陈丹竟然敏感如少女 正文 第82章 偷窥   陈丹怕沈淮纠缠提出更多的要求,整理衣衫要下车回屋里去,这时候车尾震了一下,陈丹吓一跳,回头看过去,有人屁股坐车尾上。   陈丹还想着谁这么晚不回去,在巷子里乱逛之时,就听见陈桐的声音传进来:“这是沈书记的车呢;改天我找沈书记借了车,带你去兜兜风。”   “沈书记能把车借你?”   有个女孩子的声音传过来,人给陈桐的身子挡住,叫沈淮跟陈丹坐车里看不清楚脸,不过听着声音熟悉。   沈淮朝陈丹挤挤眼睛,原来是陈桐半夜约着女孩子压马路呢。   陈丹手指压在唇上,示意沈淮不要闹出什么动静,不想叫弟弟知道她跟沈淮半夜躲在车里。   陈丹反跪着趴在座椅上,沈淮也好奇的凑过去,陈丹凑到他耳边,咬耳朵说:“是接待站的钱云……”   沈淮要陈丹承包接待站,陈丹也有意一试,认真的考虑过经营接待站的细节,工作人员哪些能留,哪些要打发走,都细细的跟沈淮说过。   沈淮知道这个叫“钱云”的女孩子,是陈丹打算留下来当会计的,对她有些印象,是个身材苗条的清秀女孩子,没想到陈桐早就盯上人家,还大胆的约人家出来压马路。   借着月光,沈淮看到那个女孩子穿着米黄色的短风衣、包臀的牛仔裤,与陈桐并排靠在车尾。女孩子的手撑在车尾上,也不侧过脸看陈桐;陈桐的手也撑在车尾上,只是他的手在那里移来移去、移了半天,就是没有胆量去抓女孩子的手。   “你说陈桐这小子怪没出息的,人家女孩子就差点把‘快摸我’三个字写脸上了,多让人替他焦急!”   沈淮咬着陈丹的耳朵边,悄然笑陈桐。   陈丹横了沈淮一眼,压着嗓子,说道:“都跟你似的,满大街都是流氓了……”   沈淮见她还记着他瞎摸的仇,伸手将她裹到怀,陈丹不肯挣扎怕惊了弟弟,不想她反跪着,鞋跟踢仪表盘上“哐铛”一声响,她跟沈淮压一跳不说,也叫靠着车尾而站的陈桐跟钱云也吓了一大跳。   “姐,你跟沈书记怎么在车里!”   陈桐这才看到他姐跟沈淮坐车里。   “你小子真是没出息,”   沈淮脸皮比较厚,看到陈桐满脸诧异,就先声夺人道,“老远看到你们走过来,还以为你们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没想到听你们聊了半天,尽聊这些没边际的话。这月夜再好,也经不住你们这么糟蹋……”   说得好像他跟陈丹躲车里是专门“捉奸”似的。   “沈书记,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钱云是去年才从财贸学校毕业进招待站工作的女孩子,听到沈淮的话,粉脸飞红,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陈丹跟沈淮。   “不是说今天到镇里签承包合同吗?我下班后到接待站还得意等了你半天呢,都没见你跟沈书记过来。害得钱云也陪到这时候,正打算先送钱云回去呢。”   陈桐到底是脸皮厚,没那么多不好意思。   “那行,你先送钱云回去,也不早了。没有路灯,开车小心一点……”   沈淮与陈丹下车来,让陈桐开车送钱云回去。   “好咧。”   陈桐在部队里学过汽车,回到地方后只要考一下驾照就行,他兴奋的接过车钥匙,邀着粉脸娇羞跟桃花似的钱云上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钱云家就住前头,就三五步路,哪需要开车?”   陈丹说道。   “这个你就不懂了,陈桐就这么走着把人家小姑娘送回去,人家家长非要把你家祖宗八代查清楚不可;开着车送人家小姑娘回去,人家家长说不过今晚上就焦急把陈桐留下来当姑爷。”   沈淮坏笑道。   “就你一肚子坏水,得让陈桐离你远点!”   陈丹横了沈淮一眼,顾盼生媚。   陈丹挨着沈淮的肩膀,看着轿车消失在黑夜里,不得不承认沈淮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她弟弟一表人材,能叫小姑娘喜欢,但家长总是世故的,而且小姑娘总有长大的一天,在艰难的生活面前,也总会变得现实而世故。   那些叫女孩子憧憬的纯粹无瑕、脱离生活跟现实的爱情,只可能在童话里能有——陈丹想着自己也不能要求太多。   沈淮还以为陈丹在想她弟弟的事,笑道:“陈桐傻里巴唧,你说刚才看着多替他捉急?钱云这小姑娘性子活泼,我们要不帮衬着一点,他未必能把人家小姑娘的心拴住了……”   “好吧,就你不傻。”   陈丹娇嗔道,又想到弟弟刚才想抓钱云的手、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敢抓上去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着沈淮的胳膊往巷子里走,亲密无间。   先进屋要小黎早些休息,陈丹转头跟着沈淮去他屋里聊接待站的事。   过了一会儿,陈桐就开车返回来,脸上的兴奋劲还没有消失。   “姐,承包合同签了没?”   陈桐还没有给爱情冲晕头脑,还知道想着正事。   “签了,赵东为这事请客吃饭,倒忘了跟你招呼一声,害你在接待站白等了半天。”   陈丹说道。   “夜里看何月莲脸色似乎不错,还是以为哪里出岔了呢?”   陈桐把担心卸下,又问沈淮,“沈厂长,你说我是不是还要继续留车间里?”   沈淮知道陈桐迫不及待的想离开钢厂,到接待站帮他姐的忙,说道:“你应该去读书。过了春节,我准备从钢厂里挑一批人,送到工学院去进修,你可以报名试一试……”   “……”   陈桐之前听到沈淮支持他姐去承包接待站,满心从钢厂跳出来帮忙,没想到这会儿沈淮竟是建议他去读书,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待站过月就改名渚溪酒店,集中精力做餐饮,人手也大体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何月莲也会配合交接的事情;大堂、前台以及后厨三大块,你说能帮着干嘛吧?”   沈淮见陈桐有些不大乐意,便直接将话跟他说透,“你或许能帮你姐盯在店里,不叫别人有机会做什么手脚;有什么事,可以跑跑腿,不用你姐忙前忙后停不下脚,但你以后的发展,不应该止步于此……”   “哦。”   陈桐有些沮丧的应了一声,毕竟这个局面跟他所满心期待的有些差距。   沈淮笑道:“不要没出息尽想着给你姐做打杂的事了,你就是要做餐饮管理,也要正而八经给我去学习。不过,这个钢厂不能替你掏学费了,得让你姐帮你掏……”   陈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淮的脸,有着说不出的温柔,沈淮总是能替她考虑好她未顾及不到的一些东西。   她不是没想过让陈桐从钢厂退出来帮自己,但沈淮的意见更叫她信服:在关键的位置用对人就能事半功倍,也不会特别的辛苦,要是尽想着在关键位置用人盯着人,那渚溪酒店的未来也将就止步于此;再者,她不希望陈桐的人生发展止步于此。   隔天,沈淮就指示郭全协助陈丹办理贷款的事。   何月莲也是想明白了,特别是协议都签了,更熄了争什么的心思,不由得去考虑她以后在梅溪镇怎么走下去的退路。   在交接时,何月莲也是存有刻意讨好的心思,不单余下半个月的承包费抹掉,还将三十多个员工的工资结到月底。   何月莲经营接待站里,所添设的厨卫等设备,以及结余下来的一批烟酒,都折价转给陈丹,还同意这笔差不多将近有四万元之巨的款项拖上几个月再结。   这样,陈丹只要从信用社贷五万元出来,就差不多能维持接待站运转了。   九三年,由于受地方财政窘迫的限制,不仅仅梅溪镇,整个东华市的普通公职人员的收入都很低。   故而梅溪镇的公职编制,对于农转非来说,争得头破血流,但在企业与事业单位之前,有些人还是更愿意进效益好的企业,不愿意留在清水衙门。   镇接待站的这次承包改制,包括陈丹、何月莲在内,一次清理掉四个编制;有两个人舍不得丢掉铁饭碗,返回镇上,进镇政府食堂工作。   渚溪酒店是沈淮跟陈丹讨论出来的名字,梅溪河旧称梅渚;而镇区所在之地,记载可以追溯到明初,那时称为渚溪坞。特意到市里请广告公司设计、制作了新店招,在十二月底之前,将新店招换上。   改名,一是要去掉官方色彩,不能叫老百姓看到“镇接待站”四个字,就自然联想这是镇上官员吃喝腐败的地方;还有一个,作为梅溪镇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餐饮企业,在镇政府的扶持下,也唯有如此才有可能走上发展的正轨。   陈丹与何月莲月中交接完成,虽然店名还没有更改过来,但镇政府的接待宴请以及镇上干部隔三岔五避免不了的聚餐活动,也就恢复正常了。   当然,在财务管理更加严格,镇上除杜建、何清社、沈淮三人有签字挂单权限外,其他人一律是先付帐、凭票后报销。对不同级别的人,党政府在用餐及酒水标准上也进行了限制。   钢厂这边,沈淮自然不会把正常的招待宴请都砍掉。   沈淮指示钱文惠照着这两年钢厂吃喝的人均费用,制定更严格的财务控制标准,将招待费额度分解到各个部门。   以往是钢厂管理层随意吃喝,普通工人是一滴汤水都沾不到。往后,一是招待宴请活动要正常的进行,二是要保证部门招待费额度要有一半以上用于内部员工的聚餐。   有镇政府及钢厂的招待宴请,每年二十四万的承包费就差不多能抹平了,渚溪酒店究竟能有多大的利润,一是要看渚溪酒店自身的经营,二是要看梅溪镇的经济发展情况了。 正文 第83章 资产管理办公室   陈丹这段时间心思都系在酒店上,陈桐也继续留在钢厂,只是下班之后过去帮忙打下手;沈淮虽然每天都有关酒店的情况,但也只限于关心。   钢厂的日常运转,沈淮要盯着不放。   每天的管理层会议以及到三条生产线上走一圈,都要用去不少的时间,另外运营刚刚走上正轨,很多事情沈淮也不敢完全就放手,每天也是有一大堆文件需要签字。   虽然很多地方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在经济体制上颇为大胆的进行改革试验,但大多数官员还是保守跟怯弱的。   沈淮提议将镇企业办更名镇资产管理办公室,职能也进行相应的调整,这毕竟仅局限于乡镇,算不了多大的事情。没想县里也没有担当,将事情捅到市里。   好在谭启平支持沈淮在梅溪镇做试验,镇资产管理办公室到十二月下旬就正式挂牌,沈淮兼任资产办主任,郭全担任副主任。   当然,沈淮在资产办除了办事员,还可以再配备一到两名、跟郭全平级的副手。   整个镇政府,有能力,又相对在仕途上有所追求的党员干部,除了何清社跟郭全外,沈淮还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表现能叫他满意。   沈淮是宁缺毋滥,而且资产办在他的设想里,相当的重要,又怎么可能愿意让位子给一些无能贪婪之徒占去,他现在宁可多往郭全身上压担子。   企业办更名资产办,倒是简单得很;这段时间来的主要工作,也是把当前能划归资产办管辖的镇属经营性资产进行清理、盘查。   这项工作做得越彻底,无论是将这些镇属资产继续承包出去经营,还是改用其他方案,都才有可能制定更精准的方案跟目标,实实在在的提高梅溪镇的非税收入。   这项工作主要由郭全带着三名原企业办划转过来的办事员在做,沈淮也将相当的精力投入进来。   镇属经营性资产,最为核心的自然是梅溪钢铁厂。   就算梅溪钢铁厂近两年给糟糕得不成样子,但还有个总资产过亿、净资产达四千万的大盘子。   很多乡镇,甚至整个乡镇的经营性资产加起来,都没有梅溪钢铁厂这么大。   除了钢厂外,镇接待站、文化站,还有镇影剧院、供销社、镇纺纱厂跟染织厂、毛毯厂、机修厂以及梅溪钢铁厂的几家配套企业,都属于镇经营资产,也基本上都承包出去了。   元旦前一天的下午,沈淮捏着钢厂今天刚热乎出炉的月销售数据,赶到镇里。   何清社跟个年轻人站在院子说话,看到沈淮过来,就撇下年轻人,追上来:“沈书记……”   沈淮站在楼梯道前,等何清社追过来:“老何,什么事情?”   “何月莲提出要承包供销社;她大概没有截到你的人,先跟我把这事说了。”   何清社说道。   何月莲在接待站的交接上没有玩一点手脚,还主动让出一部分利益,甚至主动提出一部分尾款拖几个月再结,为陈丹顺手接手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沈淮现在对曾经企图色诱过他的何月莲,心里也没有特别的厌恶。只是有半个月没听人提起过何月莲,乍听何清社说何月莲要承包供销社,沈淮觉得异常的奇怪。   沈淮说道:“供销社的承包合同是三年还是四年,没有到期吧?之前的承包方案,现在看来有些过时、混乱了,不过我们也要等合同期满;何月莲想承包,也没有可能啊。”   “原来的那些承包人,经营都不是很好;何月莲愿意接手,他们就愿意跟镇里提前解除承包协议——这是何月莲的原话,具体什么情况,也没调查……”   何清社说道。   “那行,何月莲在不在大院里?把郭全喊上,我们三个人先听何月莲把她的想法说说也好。”   沈淮说道。   供销社这些经营性单位,都划归到资产办管辖,但沈淮虽然没有心思跟精力,与其他镇领导周旋,但也注意维系跟何清社的关系。   何清社也不知道何月莲还在不在政府大院里,看到土地所的青年小褚,叫他满大院的去找人,他跟着沈淮先进了资产办的办公室。   资产办正式挂牌之后,沈淮也将他副书记办公室搬下来;其他副镇长、副书记,包括何清社、杜建的办公室都在二楼以上,唯有沈淮在大院底楼东侧的资产管理办公室里办公。   何月莲她人一起没找到,郭全则闻讯先赶了回来,看到办公室只有何清社跟沈淮,凑过来问道:“听说钢厂这个月实打实的做足了两千万,真的假的?”   “什么?”   何清社也吓了一跳,“这个月不会真有两千万产值吧?”   “特意叫鹏海公司上午运走八十万货款的螺纹钢,勉强将销售额凑足两千万。”   沈淮手里就压着新鲜出炉的销售数据,郭全不问,他也会跟何清社说。   何清社嘴咂着不停,想说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月前沈淮在钢厂召开职工大会,有请何清社他们列席,他们看到钢厂的面貌得到极大的改善,但也远远没有料到会改观得如此彻底。   沈淮接手梅溪钢铁厂,也就两个半月的时间,月产值及相应的销售额足足提高到两倍半——其他不说,光上缴的增值税款,差不多也会相应的提高两倍半。就一个月,就把梅溪镇的工业增加值、国税等指标都超额完成了。   何清社咂着嘴,说道:“这个数据报出来,上面即使还想杜书记留在梅溪镇压压阵脚,大概也不会不好意思吧……”   何清社反正也没有跟沈淮争党委书记的意思,之前是知道沈淮的后台是他惹不起的,现在再看看沈淮对梅溪钢铁厂点石成金的能耐,何清社也是彻底服气了。   何清社一直在想,沈淮会用什么手段将杜建逼走,去抢镇党委书记的位子,没想到这一切要远比他所想象的轻松——但真的轻松吗?也许真是能力的差距,何清社想想他之前,可完全没有想象到钢厂的复兴会来得如此迅速。   “盈利呢,大体算出数没有?”   何清社又忍不住问道。   产值、销售额做上去,增加的增值税只能说是超额完成国税指标,地税大概能增加几万元的城市及教育附加税费,比较有限;想要对镇财政有直接的好处,还是要看钢厂的实际盈利情况。   “还要过几天才能核算出来,大体能有三百万左右吧。”   沈淮说道。   何清社这才真正的大吸一口气啊,心也腾的热了起来,下意识的抓住沈淮的胳臂,问道:“这个月真有三百万盈利?那算上税收,一个月的利税不是要超过四百万?一年不是要有五千万?乖乖隆地冬啊……”   整个霞浦县一年的可支配财政收入,也就一个亿稍过一些。钢厂这边一年利税过五千,简直是叫人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何清社又突然气愤起来:“真是难以想象,钢厂以前会亏得那么厉害!”   “明年的盈利没有那么高。”   沈淮笑道。   他知道杜建身上的问题很大,但没有何清社此时想象的那么大。他为了振兴梅溪钢铁厂,将赵东、徐闻刀、潘成等市钢厂最有潜力的管理及技术骨干,都挖过来,市钢厂再这么差,也是一个职工数超梅溪厂十倍的大型企业,积累下来的人力资源,丰厚程度是普通人难以想象。只是像赵东这些人,在市钢厂没有得到善用罢了。   “螺纹钢价格到明年还可能会下降,再一个钢厂要上‘除尘’等环境设备,明年的预期盈利会降许多。目前把目标定两千万左右,能完成这个目标,真就谢天谢地了……”   “沈书记,沈书记啊,”   何清社指着沈淮,激动的摆着头,笑道,“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觉得两千万也都无所谓。你看看我头两边的白头发,你猜猜看,这是为什么愁的?”   “为什么愁的?”   沈淮问道,见何清社两鬓真是多些白头发。   “今年镇上税收情况不理想,农税及土地承包费完成不到七成,对下面的农民又不能采用强制措施,”   何清社说道,“算来算,离县里所给的最低指标,还差四十万、税款。要严格说起来,最低指标都完成不了,我这个镇长是要给直接捋下去的。你说我愁不愁?你说说看,明年钢厂真要实现两千万的盈利,就算拿20%上缴镇上,也是四百万啊。梅溪镇一年能支配的钱才几个?一年多出四百万,能干我以往都不敢想的事啊!”   “……”   沈淮笑了笑。   “对了,我跟沈书记你打个商量,”   何清社说道,“这个盈利上缴,理应是到年尾再结算,但现在税款在元旦后就要上缴到县里,钢厂那边能不能先拔四十万,让镇上先将地税指标给填上?”   “我看这么做好了,”   沈淮说道,“镇上先用其他名义从信用社借四十万去补指标,到年尾,甚至拖到明年,拿上缴盈利还给信用社也可以。这样两边帐不至于搞混了……”   “行,这方法也妥。不过要让信用社相信钢厂有盈利,才能把这钱借出来呢。”   何清社说道。   “钢厂在信用社有帐户,这个月的资金流转情况,信用社是清楚的,”   沈淮说道,“信用社要是不听话,我改天就让把这个帐户撤消掉……”   何清社摇头而笑,钢厂的现金流巨大,可能占到镇信用社六七成。   一旦钢厂在信用社的帐户撤消,就意味着信用社业务规模锐减六七成,也就意味着梅溪镇的信用社主任很可能随时给捋掉……   现在梅溪镇农村信用联社完全要看钢厂的脸色,沈淮一句话比谁都管用。   何清社、郭全正为钢厂的复兴而兴奋、激动,何月莲敲门进来。 正文 第84章 做事要有風格   何月莲推门进来,还有些小喘气,探头看何清社跟郭全也在沈淮的办公室里,撩着鬓边的发丝,说道:“何镇长跟郭主任也在呢……”   梅溪镇跟唐闸区挨着,何月莲不仅在梅溪镇,在唐闸区都要算有名的交际花了。虽说虚岁三十九、周岁三十八的何月莲,也就踩在美人迟暮的边缘,虽说梅溪这么一个大镇,五万多人口,比何月莲年轻漂亮的女人不会就陈丹一个,但也不得不承认何月莲骚首弄眉间的那些个风情,是很多漂亮女人学不来的。   有些女人是天生就有媚态的,颦笑之间就带有几分诱人的魄力。   沈淮就巴望着何清社、郭全两个不要轻易的给这个女人拉上床,不然他在梅溪镇的工作就被动了。   “供销社的事,何镇长刚跟我提到,想着何镇长也有时间,就一起听你怎么说。”   沈淮指着墙角边几张椅子,要何月莲她拖一把坐过来,郭全也刚刚把供销社的材料翻出来交给他。   沈淮在膝盖上翻看供销社的材料。   梅溪作为中心镇,商业不能跟市区比,但要比周边的乡镇好一些。长期以来,镇供销社都是梅溪镇商业的重心。   不过,随着物资流通渠道的逐步放开,市场价格双轨制逐渐消亡,周边县市陆陆续续的建了一些批发市场,“物资公司-供销社”的旧有模式,就日渐落后于时代。   到九一年,镇供销社拖欠信用社的贷款,累积高达三百万;经营陷入困境,连工资也发不出来,当时镇里就决定对供销社进行承包改制。   最初的承包方案,是以柜台为单位,由内部职工进行承包。镇上将三百万的信用社贷款,跟供销社的库存货物搭钩,由各个柜台的承包人接手。   沈淮翻看承包人名单,看到上面竟然有何月莲的名字,与贺伟合伙承包供销社的服装柜台,沈淮将材料名单往膝盖边移了移,指着何月莲的名字,征询的看了何清社一眼。   何清社点了点,确认何月莲就是承包人之一。   最初承包方案,说是以内部职工承包为主,但一些有效益的柜台,比如烟酒、服装,还是让一些关系户挤进来。   沈淮看了何月莲一眼,没想到她的手伸出去还是蛮长的,难怪丢掉接待站之后,就想着将整个供销社承包过去。   执行最初的方案,供销社承包出去已经快有两年了。   镇里减免了两年的承包费,但将供销社拖欠的贷款缩减到一百万左右——情况继续没有恶化下去,镇上即使没有得到什么承包费,也把供销社早些年的烂帐都丢了出去,也说明这个方案是获得一定成功的。   不过存在的问题也很严重。   柜台分包出去,进销渠道也就由承包人各自负责,假冒伪劣商品开始摆上供销社的柜台,引起民怨的同时,也使供销社的声誉受损,生意日渐滑坡。   近年来镇区的服装店、五金店、烟酒店、食品店、杂货店也如雨后春笋般一家接一家的出现。   这些商店经营更灵活,经营的时间更长,开始大规模的挤占供销社的生意。   供销社的经营,可以说刚有所改善,就又陷入下滑的泥淖里了。   再一个,不同柜台之间的经营商品种类不同,效益有好有差,起初承包改制时,没有充分的考虑这些因素,使得承包人之间的矛盾也日益严重,有个别承包人跟镇里提出要退出。   供销社存在种种问题,但八十年代中期才翻建的供销社,两层经营面积就有一千八九百平米,位于下梅公路与学堂街的交叉口,菜市场也在供销社的斜对面,目前是梅溪镇经营地段最好的商业场地。   梅溪镇这几年镇财政捉襟见肘,但梅溪镇紧挨着东华市区,很多人在市里工作或做生意,或开办小加工供应市区,个体经济及人均收入还是稳定增涨。   从工商税征收情况来看,梅溪镇的商业规模每年都保持着10%以上的增涨。   沈淮也希望能有一个有能力、有实力的人,去整个的接手供销社,好好经营,把供销社的地段及营业资源优势发挥出来,但何月莲不是他所期待的最佳对象。   不是最佳对象也没有办法,毕竟没有其他人有转承包的念头,沈淮大概沉默了有三四分钟坐在那里翻看资料,又接着跟何清社讨论几个问题。   何月莲推门进来前,还自以为调整好心态,能轻松应对沈淮。   何月莲没想到沈淮让她到眼鼻前坐下,却能将她当不存在似的翻看材料,接着又跟何清社讨论问题,有五六分钟的时间,视线根本就不放到她身上来,也叫从容应付交际多年的她,莫名的感到局促不安……   沈淮跟何清社交换过意见,才问何月莲:“你提出要整体承包供销社,材料带过来没有?”   “我一个女人家家的,哪里会写什么材料?就是先找沈书记你口头汇报一下;沈书记你要觉得那些不合适,请你跟何镇长当面指正……”   何月莲都觉得脸上的笑容快僵掉了。   “两份材料:第一是原承包人同意提前解除承包合同的证明书。柜台是分包出去,至少要有七成以上的承包人同意提前解除合同,镇上才会考虑出面协调整体转承包的问题。第二,你要把你的承包经营方案拿出来,既然明确如何保障原承包人的利益,也要说明转承包对镇上有什么好处,更要说清楚,你的这个转承包是不是确切可行,”   沈淮不容置疑的说道,“这样,你这两天把这两样材料准备一下,交给郭全;要有什么问题,就先跟郭全沟通……”   沈淮说完这句话,就抬手给郭全看了看手表,示意郭全先领何月莲出去。   何月莲过来之前,想了一些说辞,没想到沈淮压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赶人。郭全站起来;何月莲就算有一肚子气,也没有办法再赖在沈淮的办公室里,只能先跟郭全出去。   一是能确定沈月莲跟杜建、杜贵是翻了脸,不再来往;二来是个男人都几乎没有办法对何月莲这么一个有风情的女人摆什么难看的脸色。   郭全回到外面的办公室,还是帮着沈淮跟何月莲解释:“沈书记做事就是这样讲究效率,谁在他面前汇报,五分钟内没有把问题讲到要点上,他就是直接要人回去补充材料。这以往镇上开会,常常是一开就是半天,都讨论不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沈书记过来后,只要有沈书记参加的会,基本上就没有人会讲不着边际的话了,会给直接批评的。在钢厂那边要求更严格,开会时间超过半个小时,都要提前打申请……”   何月莲暗自乍舌,既然这是沈淮一贯的风格,她心里也就好受一些了,没那么生气。   何月莲以前跟沈淮接触,都是止于表面、浅尝则止的。   梅溪镇在撤县属区之前,是中心镇。   何月莲也早就见惯了政府机关是什么作风,见惯了那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官员是什么德性。她也认准沈淮不过是一个仗着有后台、在乡镇嚣张猖狂、目中无人的货色,也认定沈淮看中陈丹的美色,才决意要将接待站从她手里抢走。   何月莲虽然一直周旋乡镇官场上,但也由于看得更透,对这些衣冠楚楚的党员干部打心底更轻视,更厌恶。   何月莲起初对沈淮是打心眼里怨恨跟鄙视,但她同时是务实的,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也无意鸡蛋碰石头的,跟背后有市委书记作靠山的沈淮斗,所以在镇接待站的交接上,采取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合作姿态与之周旋。   何月莲不是没想过离开梅溪镇到外面闯荡一番,但她也知道自己是个三十八岁的女人了,折腾不起。   上回县委副书记、县长葛永秋来梅溪镇,对她就极感兴趣,嘴上说县招待所缺少一个会经营的负责人,暗示要调她到县里去。   不过,何月莲心里清楚,就算跟了葛永秋,三五年后也指不定就是个给玩残的剩脚货——何月莲觉得应该好好盘算自己下半辈子的人生了,而不是脑子一热就离开梅溪镇再也不回来。   就算丢掉接待站,何月莲在梅溪镇还有几处生意:供销社的服装柜台;这些年一直在说要重造梅溪大桥、重修下梅公路,她在梅溪大桥过来的下梅公路南侧,买下一块地,有十六七亩,还没有派上用场。   何月莲这几年来在接待站上搂到几十万,差不多都投到这两个地方了。不能折现,她想远走高飞都不可能。   要留在梅溪镇,就必须要考虑面对沈淮的问题。   真正下决心留在梅溪镇,何月莲反而能静下心来考虑一些问题。   虽然给杜建、杜贵敲走十万元,但只要留在梅溪镇,给杜建、杜贵继续敲诈的可能性,相对要低一些。   再一个,也不得不承认,沈淮到梅溪镇之后短短七八十天里,确实给梅溪镇带来很深刻的改变。   不仅仅是钢厂路周围的脏乱卫生环境,在钢厂整顿时也得到彻底的治理,镇上的机关作风,也在沈淮无形的威压下,得到整肃。   换作往时,何月莲下午三四点赶到镇政府大院里,能看到有一半的领导及办事员还在坚持办公,就谢天谢地了。   而今天这时候都快下班了,几乎每间办公室里都有人员坚守,镇长书记们,除了外出办事的,没看到谁说提前离开的。民警、联防队到街上值警也勤快多了,那些个整天在学堂街上晃荡的小混混也收敛了许多,似乎街上也比以往整洁、畅通了许多。   何月莲再对沈淮有偏见,也不得不承认梅溪镇这段时间来,是因为沈淮的到来,在很多方面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何月莲提出承包供销社,也是试探沈淮对她的态度,觉得沈淮对她要是不带成见,她就留在梅溪镇。只要梅溪镇的环境越来越好,她即使是个女人,也未必不能干出些事来。   同样的,何月莲只是出于试探的心性,材料什么的,也就没有认真的去准备。   这么想,就算是给赶出来,何月莲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了。   何月莲刚想从郭全这边套些消息,以确认镇上对供销社的态度,这时候看到陈丹前夫的堂妹子孙文黎,领着一个女孩子走进来。 正文 第83章 会拍照的沈书记   孙文黎这丫头才十五岁,父母及哥哥都不幸早逝,孤零零的一个人,按说也跟陈丹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何月莲想不明白,陈丹都跟前夫家都割断关系,还偏偏把孙文黎留在身边,承担起照顾的责任来:也许是同病相怜吧?   “……”   小黎经常到接待站找陈丹,跟何月莲也时常能碰上说几句话,但在心理上,对何月莲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疏远感,她没想到何月莲就在沈淮的办公室里,吓一跳,说道,“何经理也在这里啊?”   “是啊,找沈书记有些事呢,”   何月莲笑道,“小黎你是来找沈书记去酒店剪彩的吧?”   不要看小黎才十五岁,身材都冒得跟陈丹相差无几,只是略有些瘦,白生生的瓜子脸,唇红齿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   不过何月莲的注意力不在小黎身上,而是在小黎领进来的那个女孩子身上。   看她大约也就二十岁左右,可能还不到一些,下身穿水洗白的牛仔裤,显得腿很修长,白色的羽绒服,脖子围着洋红的围巾,长头发随意的扎了个马尾辫,漂亮的脸蛋给冷空气吹得有些发红,清丽明澈的眼眸子在长长的眼睫毛下扑闪扑闪的,浑身透来的青春气息,直叫何月莲说不出的嫉恨。   今天是渚溪酒店换店招,小黎跑过来,何月莲自然能猜到她是过来喊沈淮去渚溪酒店剪彩的,这个漂亮女孩子是谁?跟沈淮是什么关系?   说衣着朴素,倒透着优渥城市家庭才能培养出来的城市少女气质,看她走进办公室来,小心翼翼的,眼珠子却在不停的转溜,透着灵动气儿。   何月莲对自己的容颜相当有自信,但在这样的女孩子面前,又不得不悲哀的认识自己年华将逝,莫名其妙的就有些敌意……   “嘿,熊家二小姐啥时候有空跑到我们这乡下旮旯来?”   何月莲正猜想这少女的身份时,沈淮与何清社走出里间的办公室来,看到少女的出现,似乎也颇为惊诧。   沈淮看到何月莲还没有走,问道:“何经理怎么还在这里?”   “渚溪酒店今天换店招剪彩,我想沈书记工作完,也应该过去祝贺的,我便等沈书记一起过去呢。”   何月莲也是一个能纠缠的主,不会真因为沈淮的一两句话就给打发了。   “哦,那就害何经理你白等了,”   沈淮说道,“虽然说镇上将渚溪酒店作为指定招待处,但第一天就跑去吃喝,给镇里人看到影响会不好;我跟何镇长,还有杜书记,都决定谢绝渚溪酒店的邀请,不参加剪彩仪式……”   渚溪酒店换店招,何月莲送了条幅跟花篮,以示讨好。只是她没有想到沈淮做事一点尾巴都不叫人抓,她也无话可说,从何清社脸上也看不出沈淮这话的真假,只得先告辞离去。   何清社也不是好事的人,听沈淮称眼前这个少女为熊家二小姐,就知道是熊文斌的二女儿,看着她比姐姐还要漂亮,只是点头笑了笑,招手让郭全跟他先出去。   看着何清社、郭全走出去,熊黛玲吐了吐舌头,小声的说道:“早就听说你在梅溪镇威风凛凛呢,赶着我们学校元旦放假,就跟着我姐过来凑热闹呗。不会影响你工作吧?”   渚溪酒店今天正式换店招,赵东、杨海鹏都凑热闹随了礼,还送了花篮跟条幅。包括熊黛妮、周明、肖明霞等人,都已经从市区赶过来祝贺。   刚才他们就打电话过来,沈淮说他会等晚饭时间过了再过去,倒没想到熊黛玲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都下班了。”   沈淮指了指手表,要小黎跟熊黛玲到他办公室里随意坐,他赶来镇上还没有歇空,办公桌上还压了两份文件等着他签。   熊黛玲看着桌上放着一叠照片,有六七十张的样子,她很好奇的探过头,最上面的照片是一株栽在斑驳陈旧院子里的高大银杏树,绿意盎然,又难掩沧桑。小黎也探过头来,惊奇的问:“这拍的是安澜寺的银杏树吗?”   见熊黛玲、小黎都抑不住好奇的样子,沈淮将照片往前推了推,要她们拿着照片坐边上看去,他得先把两份文件看完。   熊黛玲、小黎拿着照片,坐到墙角的沙发上凑头翻看起来。   都是乡村照片,小黎知道拍的都是梅溪镇的角角落落:雨后泥泞的土路,推着自行车艰难行走的路人,茅草与黑瓦相间的屋面以及斑驳的院墙、在朝阳下拥挤的街道,给走得滑溜溜的石板街,有传统店招的粮米店、茶铺子,有数百年历史的梅溪镇小庙安澜寺,褪着裤子在马路边拉耙耙的稚嫩儿童,工厂,梅溪中学日侵时期留下来的马棚,脸上有油污的工人,冒黑烟的烟囱,以及浑浊得发黑的河水,水泥桥,乡间的田野、简陋茅屋,给杂草盖住的田埂……   也许从单张照片上,看不上去摄影技术有多少高超,但熊黛玲从此都没有见过这么清晰、这么全面的写实乡村的照片。   她能从这些照片里读出梅溪镇的落后跟贫穷,但也有她在城市所接触不到的真实乡村气息。小黎也认不全,但认得的地方,都会小声的跟熊黛玲介绍。   反复看了两三遍,熊黛玲也说不出、道不明的沉浸一种感觉里,至少能肯定沈淮有着她以往所不知道的细腻心思。   说起来也好笑,熊黛玲也就上次回东华时跟沈淮见过一次面,沈淮跟个不要脸的赖皮似的,跑到她家里蹭饭吃,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还叫她挺反感的。后来沈淮帮她砸车赶着一个死缠烂打的赖汉,她觉得沈淮蛮投她的脾气,但印象也就如此。   倒是后来在学校,跟她妈以及她姐通电话,陆陆续续的知道沈淮的一些事:比如轧车打市长公子的脸、比如到年纪轻轻就到梅溪镇当镇党委副书记,比如介绍她爸给新市委书记认识,比如整顿钢厂的生产,比如帮杨海鹏成立钢材贸易公司,比如支持她姐进杨海鹏的公司还占了股份……   一方面,她姐给她灌输沈淮很有权力的印象;一方面她妈给她灌输沈淮哪点都好、就是生活不检点的印象……   这次元旦放假,熊黛玲提前一天回东华,她爸整天围着市委书记转,她妈夜里要留学校监督学生上夜自修,她就跟着她姐熊黛妮来梅溪镇祝贺渚溪酒店今天剪彩。   周明、熊黛妮他们赶到后,就给沈淮打了电话,才知道沈淮不想叫镇上的居民有过度的联想,镇上一二三把手,包括沈淮在内,都不会出席剪彩仪式。   熊黛玲跟她生性保守的姐姐不同,性格开朗的她,今天跟着过来,就有心想看看沈淮当官后是怎样一个大权在握的威风样,不想沈淮夜里不露面,就拉着小黎主动到镇政府来。   熊黛玲没有想到,沈淮在种种传闻下,藏有这样的细腻心思。   她学校里玩摄影的也有几个,拍的风景照、人像,也都美轮美奂,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也许沈淮的摄影技术不完美,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粗糙,但熊黛玲还没有见过这般准确捕捉乡村生活的真实镜头,给她强烈的冲击力,叫她从照片上能感受到一种跃然而出的生命力……   沈淮看过两份文件,签过字,见小黎跟熊黛玲还盯着他这些天所拍的照片在看,笑着说:“怎么了,城市长大的娇娇女,没见过乡下地方啊,这么入迷?”   他不知道熊黛玲看了有什么感想,他拍这些照片,是想将梅溪镇好的、坏的、落后的、进步的,角角落落都如实记录下来,作为一个鞭策他前进、鞭策他为这片土地努力工作的一个支点。   “你该不会想改行当摄影师?”   熊黛玲侧头脑袋问沈淮,总觉得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身上有着叫人看不透的神迷。   “怎么会?”   沈淮站起来,从小黎手里把这些照片拿过来,说道,“我有想法,就是我以后在梅溪镇工作的这几年里,每年都要拿相机去拍下梅溪镇的角角落落,记录下梅溪镇发展的轨迹……”   “好将来为自己歌功颂德?”   熊黛玲开玩笑的说道。   “也算吧。”   沈淮笑道,他知道不会有人会理解他对这片土地的炽热情感,所以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不过,从这些照片里,能看出你对这地方真有感情呢,没有感情,没有办法拍得这么细腻,这么深入……”   熊黛玲把她直观的感受说出来。   “……”   沈淮心神有些触动,自己的心思能叫别人理解,总是一件感受很好的事情,没想到熊黛玲平时性格开朗,心思还挺细腻的。   “时间也不晚,你们去酒店吧,不要叫别人等着你们开不了席……”   沈淮看着窗外的天色渐黑下来,起身送熊黛玲跟小黎离开。   “你也过去吧,好歹也是认识的朋友,”   熊黛玲问道,“当官怎么了,当官也要吃饭填饱肚子啊。实在不行你也随礼……”   就算赵东、杨海鹏、周明他们认定沈淮跟陈丹之间有什么,也没有人会刻意在熊黛玲面临捕风捉影的说什么。熊黛玲心思也单纯,只当沈淮跟陈丹是一般朋友关系,这时候出于回避才不过去凑热闹。   “你们先过去,我等会儿再偷偷摸摸的走后门上去,你叫杨海鹏打我手机告诉我包厢号就行。”   当年镇上建造接待站及文化站大楼,就很超了规格,整栋大楼面积有五千多平米,划给接待站占了一半略多一些。   梅溪镇夜里几乎没有滞留的旅客,渚溪酒店的客房部占地不多,餐饮部除了底楼的三个宴会厅外,二楼、三楼大小包厢棋牌室加起有二三十个;四楼、五楼才给划出来当客房部,不过从北部有单独的门厅坐电梯上去。   渚溪酒店有这样的规模,即使是放在市内也不能算小。   除了餐饮部、客房部各有门厅外,渚溪酒店绕到前庭,跟文化站挨着,还有消防用的侧门进摸进去——沈淮只是不想公开在剪彩仪式露脸,但走侧门进包厢喝酒倒没有什么问题。 正文 第86章 礼金   先把熊黛玲、小黎赶走,沈淮又看了些资料,到七点钟,杨海鹏的电话打过来,才收拾收拾离开政府大院,从政府大楼东面与梅溪中学相通的小巷子,往北走去。   镇政府、梅溪中学、文化站大楼依次从南往北矗立在学堂街的东侧,再往东,是平瓦房错落交叠的住宅区,中间是条狭窄的巷子。   巷子没有街灯,只有旁边房屋透出来的光线,将巷子照得晦暗不明。   文化站大楼北面,是梅溪河通过镇区的支流通塘河。   文化站大楼一劈为二,临街的地段归渚溪酒店,从前庭进去,才是进镇文化站的大厅,北面还有一条临河的小街,客房部的门厅朝北,就对着通塘河。   文化站大楼,依街傍河,地段可以说很好,只是这些年梅溪河跟通塘河都污染严重,走近能闻到很重的泥腥气。   之前何月莲承包接待站,自己掏钱在河边竖了几盏路灯,跟接待站的配电箱相接;从塘河桥下来,沿河这一段的内街,何月莲都花钱整理过,还用草坪砖铺出几个停车位来——沈淮摸着下巴,从这几点看,何月莲还是有些经营的头脑。   不过,在街灯下,暗沉色的河水上泛着白沫,应该是上游方向的印染厂又在排废水——沈淮暂时对这些还无话可说,有些事只能一步步的去做。   就算是梅溪钢铁厂,老厂的烟囱还整天冒着黑烟呢,不时冒出褚黄色的浓烟团。他要拖到年后,钢厂财务才有可能上一套除尘、除硫设备,他现在还是要先保住全厂九百人的饭碗……   包厢给安排在三楼,沈淮从侧门楼梯摸上去,在楼梯角看到陈丹站在那里等他,吓了一跳似的,说道:“一声不吭的,还以为做贼叫你逮住了……”   “你做你的贼去,谁有心思要逮你?”   陈丹横了他一眼,待他走上来,说道:“何镇长、杜书记以及几个副书记、副镇长人都没有过来,但都叫人郭全、黄新良带了礼金过来。黄新良在二楼请了一桌酒,说是综治办收尾庆功,把郭全也拉过去吃酒。钢厂的钱厂长跟老邵,汪厂长,织染厂的陈厂长、毛毯厂的褚厂长、水厂的周书记、赵厂长,何月莲,还有孙广武把孙远贵的礼金都带过去,我也记不得太多了,都不是小数字。他们过来就直接将礼金塞到前台,很多人转身就走了,连拒绝都没办法拒绝。我叫会计把礼金都记下来,你说怎么办才好……”   陈丹对今天突然这么多人送礼来,也有些措手不及,一脸为难的将手里的礼金单递给沈淮看。   沈淮挨着楼梯,翻看礼金单,有几个数目特别大:何月莲除了送花篮、送条幅,还送了四千元现金;孙广武送了两千,又帮孙远贵带了两千的礼金;杜建、何清社都是一千;承包纱厂的陈时钟送了两千;承包毛毯厂的褚文明——他儿子是镇上的小褚——也相当阔绰的送了四千……   沈淮到梅溪镇,镇上那些个他记得人名、认得人脸的人,这名单上几乎一个都没落下。周明、熊黛妮夫妻俩送了两千;赵东跟肖明霞算一份,还替肖明霞的父母额外带了一千元的礼金。   “杨海鹏拿来一只信封,里面有两万块,”   陈丹也忍不住想在沈淮跟前撒撒娇,“酒店的事还多,明天还要挨个退礼金去,都苦死我了。”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跟沈淮交往着,没有太多的期待,享受这样的生活,也不想叫自己的人生打上太深的沈淮的烙印。   陈丹以为跟沈淮的关系没有落到别人眼里,但看这份礼单,就知道以前是自欺欺人。梅溪镇就那么大一点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就整个的传开了,只是大家明面上都不说什么,以前想讨好沈淮也没有机会,有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不用这么麻烦,”   沈淮说道,“你要是一个个都退回去,一分钱的礼金都不收,那以后还指望他们把生意介绍到酒店来不?这样吧,何清社跟杜建的礼金都退回去,他们是领导,按照规矩得退他们的。孙远贵、孙广武两个,你觉得收下心里恶得慌,也都退回去。其他的,二百以下的礼金都收下来,超过两百的,收两百,其余都退回去……”   礼金单上,大多数人送的都是两百,包括熊文斌叫小女儿熊黛玲带过来的礼金就是两百元。不过,就算两百元的礼金,在九三年的东华已经是相当重的人情了。   “又不办酒答谢,哪能收礼金?再说这对你影响也不好……”   陈丹小声的说道。   她已经不想撇清跟沈淮的关系了,就像当初何月莲承包接待站,除了镇上及钢厂的公款吃喝外,镇上的干部及几个搞承包的老板,要是办事不在接待站里请客,都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受得了杜建的脸色跟小鞋——她接手经营这家酒店,就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是完全清清白白的。   “国内无外乎是个人情社会,”   沈淮也很无奈的说道,“我不会做贪官,但也不想做什么清官。在国内要想做成什么事,还得去顺从这个人情社会,有时候也是安个人心。你收下礼金,以后记得还礼就行。”   沈淮说着话,抬头见陈丹还有些心不安的样子,拍了拍她给旗袍裹紧凸出曲线的屁股,“你要觉得还心不安,你过两天把收到的礼金送到教育办,就说是企业赞助镇上办学……”   “说事就说事,你都没个规矩的。”   陈丹娇嗔道,身子扭摆,想要将沈淮搭在她臀上的魔手甩掉。   “有没有人说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漂亮?”   沈淮站上去,搂过她的腰,在她香软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杨海鹏的那两万块,你拿给我,我来退给他,免得你难做人……”   “我正作难呢,就想着你来退给他。”   陈丹嗅着沈淮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有些迷醉,从手袋里拿出一只大信封来递给沈淮。   “这小子。”   沈淮摇头而笑,拿过信封还真是压手,他又跟个好色之徒似的,抓了一把陈丹弹翘的臀,又开玩笑的说道,“这屁股以后只能让我来掐;别人,谁掐谁斫手。”   让她先去忙,他直接去找杨海鹏、赵东他们。   陈丹羞恼的瞪了沈淮一眼,又拿他没有办法。   进了包厢,包厢这边赵东、肖明霞、周明、熊黛妮、熊黛玲、还有钱文惠、邵征夫妇,副厂长汪康升跟他爱人以及徐溪亭、赵海鹏及他妻子等人。   今天送礼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送过礼金转身就走;留下来的,就是额外宴请宾朋帮着渚溪酒店撑场面;酒店换店招剪彩只是一个仪式,还是在正常营业着,楼下大宴会厅里还有人摆了十几桌办寿宴。   看着杨海鹏身边坐着汪康升,沈淮笑道:“给我让个位子,让我跟海鹏坐一起;老汪你不能叫这小子多喝几杯酒,得让我来……”   汪康升那边依次挪了个位子,将杨海鹏身边的位子让给沈淮坐。   沈淮坐下后,就顺手把杨海鹏放在那只鳄鱼公文包拿下来,把信封塞进去,当事情没有发生过来,拿起酒杯,让熊黛妮帮他跟前的玻璃杯满上酒,说道:“今天这一桌是杨老板请客吧?那大家就多喝点酒,夜里再叫他安排车把大家送回去……”   杨海鹏当然知道沈淮塞回来的信封是他送的礼金,但是又不好当着一桌人的面,再把信封拿出来塞给沈淮。   鹏海贸易有六个合伙人,加上信用社贷款,凑出五百万的启动资金。   杨海鹏也没有好心的将贷款资源跟其他合伙人共享,而是将三百万的信用社贷款直接归到他个人,然而再跟其他合伙人的投入资金摊算股份。   这样,杨海鹏在鹏海贸易占了60%股份;有五十万的贷款,算到熊黛玲的头上,熊黛玲就占了鹏海贸易10%的股份,剩下30%的股份才在其他五个合伙人之间分。   这些小动作,还是有些违规的;不过,沈淮也是视而不见。   沈淮决定减少钢材经销体系的层次,支持海鹏贸易等经销商直接覆盖的是东华周围县市的建材市场,还把钢厂市场部的员工都打发下去,配合经销商去开拓市场,确保利润不给太多层次的经销体系摊薄。   这样,鹏海贸易即使从钢厂拿货,要比早先的万虎贸易高出三五个点,但因为把市场做得足够细,实际的利润率并不低。   这个月,鹏海贸易足足做出五百万的贸易额来,能拿出来分的利润不会低于三十万,这是杨海鹏在两个月前,连做梦想都不敢想的事。   杨海鹏心里清楚:他能做梅溪钢铁厂的经销商,是沈淮点头答应的。   他能拉出几个合伙人来,也是借沈淮的声望。   他能从信用社贷出三百万资金来,把贸易量一下子做大,也是沈淮一手促成的。梅溪镇信用社,一年也就两三千万的放贷量,没有沈淮跟钢厂在背后撑腰,谁天大的面子都难从信用社直接贷走三百万?杨海鹏心里清楚,没有沈淮帮他这么多,他守着那家小建材店,在东华连个屁不算;就算沈淮伸手分走他一半的盈利,杨海鹏都觉得他没法说什么。   所以沈淮把信封塞回来,杨海鹏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沈淮是一分钱都不肯收呢,还是嫌两万块钱太少?杨海鹏的忐忑心思,桌上其他人是无法体会的。 正文 第87章 交心   这边喝了两件啤酒,陈丹才从别处脱身过来,坐下来之前,把装信封里的礼金都先退还给各人,说道:“杨总、钱厂长、汪厂长,平时都很照顾酒店,今天大家能过来捧场就好了,都还这么客气……”   沈淮看陈丹粉脸酡红,想必是刚才应酬喝了不少酒。   今天虽然是正常营业,但特意过来设宴捧场的人不少,沈淮不会出去应付,但陈丹不能摆姿态,怎么也要去应酬一番,敬一轮酒。   好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似的,也没有谁起哄闹酒,叫陈丹轻松就脱身过来。   汪康升刚要起身将沈淮身边的位子让出去,陈丹已经在对面、在小黎身边坐下来,但看过来的眼眸子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情难自抑的媚气,叫沈淮心旌一荡。   陈丹退还的的礼金装在信封里,其他人不好意思当面拆;熊黛玲倒是单纯些,看到信封装回送出的两百块钱,娇声抱怨道:“嗨,我过来,我爸妈可是给我下任务的;陈丹姐,你这下子可要害我回家给骂了……”   坚持把礼金递给陈丹。   沈淮说是要把两百元以下的礼金都收下来,陈丹想着熊文斌是市委副秘书长,哪怕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收他家的礼金也不好,就把礼金装信封里一起退了。   “今天吃饭还要送礼啊?”   沈淮夸张的问道,把熊黛玲手里的信封接过来,看了看,又掏出皮夹来,当着大家的面,拿出两百块钱塞里面,递给陈丹,“老熊跟我的礼金,这个你是要收下来的……”   又跟其他人说道,“我就是这个标准啊,你们以后谁家办喜事啥的请我过去喝酒,不要嫌我这个标准低啊!”   沈淮这么做,陈丹也就接下来;桌上有人看不明白,不过杨海鹏、赵东、汪康升几个,也都明白沈淮说的是什么,跟着哈哈一笑。   有时候人情就是这样,一分礼金都不收,就拉不近关系;收了礼金,彼此之间就觉得存在有人情,关系才不会绷得那么紧。   熊黛玲就想着回去不给她爸妈埋怨,见陈丹收下礼金就算顺利交差,高兴的说起黄昏时在沈淮办公室里看到那叠照片,说道:“还真想不到,沈淮还挺会拍照的;我学校有个摄影协会,一个个都拽得不行,但我看他们都比不上沈淮呢,”   又侧过脸来问沈淮,“我改天跟我姐想拍专业点的照片,找你作摄影师,行不?”   “……”   沈淮想说行,眼睛余光看到陈丹飞眼望过来,藏着戏谑的笑,脸上的飞红更艳,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媚气,心知她准是又想到那些压箱底的女人体照片上去了,沈淮咳嗽了两声,跟熊黛妮说道,“我那两把刷子,可不会拍人像,你不要挤兑我……”   “你该不会专找陈丹姐给你做模特吧?”   熊黛玲问道。   “……胡说八道的,哪个要给他当模特?”   陈丹还想着那些在箱子底翻到的照片,见熊黛玲突然扯到她头上来,忙不迭的否认,心想着绝对不能让沈淮有拍她光身照的念头。   沈淮求饶道:“我拍狗还成,拍人完全不成;你们就饶过我吧……”   听沈淮拐着弯骂人,陈丹横了他一眼,脸上的酡红深染,连耳根子都红了一片;熊黛玲也骂沈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再提拍照这事。   总不成在外人眼前调情弄笑,沈淮忙将话题岔开到别处去,继续喝酒吃菜。   吃过饭,邵征、钱文惠负责将喝了不少酒的汪康升送走;熊黛妮、熊黛玲姊妹也喝了不少酒,但周明还是有心想跟沈淮他们继续凑在一起,不焦急着回去,移到临河的棋牌室里打牌说话。   周明今天也是十分兴奋。   他现在担任计委办公室副主任,特别大的油水没有,毕竟又掌握不了多大的实权。不过隔三岔五到下面企业开会,开会资料下通常会压一只信封,所谓的专家费也就两三百或者三五百,加上其他计委内部的小金库私分,这个月下来,周明也能有三四千的额外收入。   周明在此之前,还没想到赚钱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照这个月的形势计算,海鹏贸易一年真要能做出六千万的贸易出来,熊黛妮名下10%的股份,一年少说也能有二三十万的分红,显然不是他当上计委办公室副主任隔三岔五捞几笔专家费、顾问费能比的。   沈淮站在挑出的阳台上抽烟,这会儿,河里漂上来的泥腥气没有那么重,空气还算清新。   看着杨海鹏跟赵东走出来,沈淮分了两支烟给他们点上,见杨海鹏出来,手里还拿着他那只鳄鱼公文包,知道他不把钱送出来,心不得安,直接跟他说道:“你不要把信封拿出来;说实话,我真要想钱,我能把梅溪钢铁厂变成自己的,还差你每年给我几十万?”   杨海鹏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沈淮说的是实情:就在三个月前,梅溪钢铁厂已经陷入连工资都发不转的困境了。沈淮有谭启平撑腰,直接将钢厂关停清算,然后以私人的名义把盘子接过来,根本就不用花多少代价——沈淮真要想捞钱,就应该这么做,而不是在产权没有转移之前,就花这么多的心思,把钢厂从泥淖般的困境里拉出来。   沈淮既然对总资产过亿、净资产有四千万的梅溪钢铁厂都没有动心思,还真不可能为他送过来两万块钱动心,话说的也是不假。   也许是见惯太多的势利官僚,杨海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   杨海鹏的不安,沈淮还是能感受到的,又不能解释什么,只是岔开去说道:“你赚你的钱,干干净净的,把事做漂亮了,不用担心别人会馋你。你赚了钱,平时吃吃喝喝、玩乐什么,都花你的,也没有什么,我们也心安理得;不过你也不要直接塞给赵东什么钱。我要是知道有这种事,我会直接踢你们出局……”   赵东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跟海鹏没那么生分……”   沈淮笑了笑,就先进屋去,有些事叫赵东跟杨海鹏私下里说说,能说得更透一些。   赵东看到杨海鹏晚上递给陈丹的那只厚信封,看着沈淮进去,笑着问道:“杨老板,你今个月到底赚了多少钱,出手这么阔绰?”   “这两个月能分到我手里的,净的,能有二十万。”   杨海鹏跟赵东也不生分,把实数告诉他。   “乖乖……”   赵东能大体知道个数,知道鹏海贸易的业务量拉上来,也就是这个月的事。   市中房在工农路东新建的天润小区,有一部分房源对外出售,才七百多一平,一套三室户的房子,八十几个平方,只需要六万块钱。在九三年东华市一个月净赚十几二十万,是一个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数,也难怪杨海鹏心里不踏实。   “你也知道,要没有沈书记帮忙,压根儿就没有鹏海贸易什么事,咱做人不能太亏心,是不是?”   杨海鹏说道。   “你也不要多想了,沈书记把话都说清楚。他真想搂钱,十几二十万、一百万两百万,根本就不在他眼里。他是想做事,想在仕途上有发展,咱帮着做事做漂亮了,这个比什么都强。”   赵东几乎整天都跟在沈淮的身边,看得也更透彻一些。   “这年头既想往上爬又想捞钱的官员见多了,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呢,”   杨海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出自肺腑的说了一句,“沈书记呢,从今天起,我是真服他!”   又跟赵东说道:“对了,你跟肖明霞要结婚,还没有婚房呢,找借条借钱给你,总成吧?”   “你老老实实的给我把这顿饭的钱结了,想拿金钱来腐蚀我,门都没有,”   赵东笑瞪了杨海鹏一眼,又说道,“钢厂效益,年底就有奖金发;还有一个,明霞他爸妈也同意,可以先把婚结成她家里,不着急搬出去。”   “不会吧,明霞她爸妈怎么就转变性子?”   杨海鹏神情夸张的问道。   南园那天发生的事情,毕竟是家丑,赵东、沈淮都不会在别人提这事,杨海鹏自然也不知道。   赵东笑了笑,也不得不承认,沈淮的出现,给大家都带来极大的改变,他仿佛有一根带魔力的金手指,从老熊、周明,再到他跟杨海鹏,以及陈丹、小黎,这么多人的人生,都因为他而改变。   沈淮走进棋牌室,看到郭全跟何月莲也在。   郭全吃过酒,过来打声招呼再走,很正常;只是何月莲这股子纠缠劲,叫人头痛——沈淮细想何月莲承包接待站这三年吃相是有些难看,但看接待站的诸多细处,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有些经营头脑,心想:都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关键是何月莲对他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想着把供销社交给她试试也无妨。   “何经理,你过来一下?”   想到这里,沈淮唤了一声何月莲,就先走近隔壁的棋牌室。   陈丹坚持把礼金退了回来,何月莲也没有当场数,以为钱全退回来,当时心里就凉了,只当承包供销社的事黄了——承不承包供销社还是其次,她更担心沈淮摆明这样的态度,她以后想留在梅溪镇都困难。   何月莲不甘心这样就给踢出局,郭全吃过酒要过来跟沈淮打声招呼再走,她死皮赖脸的跟过,这时候沈淮唤她过去单独说话,她也豁出去了……   郭全他们也只当不知道;唯有熊黛玲好奇的探了探头,跟她姐咬耳朵问:“这女的是谁,刚才还在沈淮的办公室里看到她呢;人长得真有味道啊?”   鹏海贸易设在梅溪镇,熊黛妮每天都坐公交车来上班,对梅溪镇的情况也差不多摸清楚了,知道何月莲的身份。   撇开何月莲的尴尬身份不提,单就以女人欣赏女人的目光来说,何月莲有着普通漂亮女人不及的风情跟妩媚,也实难想象一个都快四十岁的女人,还有这种魄力。   周明刚才眼睛就克制不住的朝那女人身上瞟了好几眼,熊黛妮心里都老大不高兴。 正文 第88章 人跟圈子   (今天应该有加更,感谢一直来捧场跟支持更俗的兄弟们!   沈淮坐沙发上,也没有叫何月莲坐下来的意思,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她问:“你想从我这里把供销社整体承包过去,就不怕杜书记有什么想法?”   也许是心灰意冷,何月莲也就收敛起往常会卖弄的风情,就站在沈淮的跟前,硬绑绑的说道:“我承包接待站,杜书记是帮了很大的忙,但我也不欠他什么;我在梅溪镇爱干什么,他也不能拘束我……”   “对了,我刚到梅溪镇时,党政会议提名任命王刚担任钢厂治保处处长,但他一直都没有露脸,现在也是给钢厂除名了。听说镇上也没见他回来,他是去了哪里?”   沈淮平静的看着何月莲,问王刚的下落。   “沈书记到梅溪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以前烂到发霉的人生,大概也不用我再跟沈书记解释什么了吧?”   说到自己的儿子,何月莲脸更冷起来了,说话声音也跟陀冰砸下来似的,“王刚去哪里,我怎么知道?或许杜书记都比我这个当妈的更清楚。”   单看何月莲的相貌,难以想象她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   沈淮笑了笑,他知道何月莲对第一个前夫生的儿子,没有太多的感情。何月莲的第一任前夫,也就是王刚的亲生父亲,就是给何月莲在文、革后举报进监狱,最终病死在监狱里的。而何月莲之所以在十六岁就生下儿子王刚,据说是给第一任前夫用了强迫的手段。   何月莲的儿子王刚当年叫陈丹砍了一刀,她也没有将陈丹赶出接待站去。   沈淮倒不为何月莲突然冷下来的态度气恼,他只是先要确认何月莲对他不会有什么威胁,说道:“供销社现在什么情况,我也看到了,是要比表面上严重一些;我有想过把供销社整体承包出去。你回去好好准备材料,要是确切可行,镇里会考虑将供销社整体转给你承包……”   “啊!”   何月莲有些犯傻,陈丹坚持把四千元礼金退给她,她还以为承包供销社的事没戏了,一时气恼对沈淮也没有再给好脸色,没想峰回路转,完全是她自己想岔了。   沈淮站起身来,丢下发愣的何月莲,看着陈丹正上楼来,咬耳朵问道:“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   陈丹看着何月莲一个人站在棋牌室里发愣,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间也不早了,沈淮与陈丹先把赵东、杨海鹏、周明、熊家姐妹他们都送走,也把小黎先送回屋休息,酒店这边才算是结束一天的营业。   陈丹还要清点一天的流水帐,沈淮就坐在柜台后椅子上等她。陈丹也说过了,生意只要恢复到他来梅溪镇之前,哪怕承包费每年二十四万,也都有得赚,沈淮也不替陈丹担心什么。   有个女孩子躲躲闪闪的进里面去,沈淮探过头去看,那女孩子也恰好回头来看沈淮有没有发现她,两人视线对上,那女孩子吓了一跳,跟兔子似的跑开来,差点撞门框上……   “是南园的那个女孩子啊,真给你请过来了?”   沈淮那个女孩子面熟,是前些天在南园遇到的那个叫朱丽玲的女孩子,没想到陈丹把人家聘过来了。   “是啊,小朱在市旅游学校学的就是餐饮管理,又在南园工作了两年,比我懂多了,我就把她请过来了,作餐饮部的副经理,”   陈丹看着朱丽玲躲开沈淮的小心样,笑着告诫沈淮,“你没事不要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还有,不许你占酒店里女孩子的便宜。”   “副经理呢,我能吓着她?再说,我能占谁的便宜,你眼睛都盯着……”   沈淮笑道,又把何月莲要承包供销社的事告诉陈丹。   “你当初坚决要把何姐从接待站踢出去,这时候怎么又想让她去承包供销社了?”   陈丹疑惑不解的问。   沈淮在陈丹面前没有什么好掩饰的,让陈丹坐他腿上说话。   陈丹转头见前厅没有别人,姑娘都回宿舍去休息了,也乐意跟沈淮亲密一些,坐上去,却抓住他的手不叫他乱摸。   客房部平时根本就住不满,陈丹就用了几间临时当成酒店的宿舍使用;朱丽玲等女孩子,可以夜里不用赶夜路回家去。   “说到底,我还是想把事情做好,”   沈淮感慨的说道,“要把事情做好,关键还是要靠人啊。梅溪钢铁厂,能这么快做起来,靠钢厂自身的人力资源,是远远不可能的。赵东、徐闻刀、潘成他们几个,在市钢厂不受重视,但真正放出去,哪一个不能独挡一面?钢厂那边,我可以不断的从市钢厂挖人补充不足,但镇上这边,我能怎么办?”   陈丹点点头,钢厂的管理人员,可以高薪外聘,但不能外聘政府人员。资产管理办公室都挂牌有十天了,沈淮自己兼了资产办主任不说,真正能用的人手,有能力有水平的,也就郭全一个。   而镇上其他领导干部,何清社算有能力的一个,其他人都是德性,陈丹也是很清楚的,就算把普通办事员都算上,大概也不会有几个人能符合沈淮的用人要求。   “镇上的问题很多,也很严重,但最终还是需要有人能去处理,能去做事,”   沈淮说道,“就拿供销社来说,这时候不及时处理,拖两三年就是一个烂摊子,最后还是要镇政府出面解决。不管怎么说,何月莲还是一个能力的人,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她能把问题解决掉,把供销社做起来,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就算她做砸了,那就做砸好了……”   沈淮一脸幸灾乐祸、巴不得何月莲做砸的样子,叫陈丹无奈,又问他:“你不担心她跟杜书记还有一腿?”   “不担心,”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杜建都对我没威胁,我担心何月莲做什么?当初把何月莲踢出去,是一个姿态;现在让何月莲再回来,也是一个姿态……”   “只要是有能力的人,就算以前吃相难看些,你也要用?”   陈丹问道。   沈淮抬头看着陈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现实?”   “没有,”   陈丹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这社会上没有那么多的是与非,我又不是小女孩子。”   “是啊,这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世界,我也不会想着做什么清廉如水的官,关键还是要做事,”   沈淮说道,“在国内,想要做成事,不仅要上面有人,也还要下面有人。杜建终究会离开梅溪镇的,镇上以往跟杜建穿同一条裤子的党员干部,不可能都调走,大部分都还要留下来,难道就把他们踢冷凳拿财政白白的养起来?除了吃相太难看,已经积了很深民怨的外,其他能用的人,还是要用的。就说黄新良,我过来时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等杜建走后,我要是继续用他作党政办主任,你说他心里是恨我,还是感激我?”   陈丹笑道:“我就喜欢看你自信时的样子;不过杜建走了,你真就能当书记?”   “这个谁知道呢?”   沈淮搂着陈丹的腰站起来,说道,“我们回去吧,天都不早了……”   路也不远,就两百多米,陈丹亲密的挽着沈淮的胳膊走回去。   在路上,陈丹又忍不住说起杨海鹏所送的两万块钱来:“杨海鹏出手真阔绰,他把信封塞过来,我还真吓了一大跳,做钢材真的很赚钱吗?”   “是很赚钱,他们公司这个月能赚三十来万吧,相比较以前,还很可观的,”   沈淮笑道,“不过我不需要他送钱给我,倒不是说我很清廉什么的。说起来,他跟赵东,都是我看重的;要想他们在我这个圈子发挥核心作用,就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有些关系,是拿权钱交易维系不了的……”   “圈子?”   陈丹疑惑的问了一句。   “对,就是圈子,”   沈淮说道,“官场的学问都在这个圈子上,我为何在梅溪镇能超然?不是我个人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魄力,只因为我是新市委书记的人。别人有别人的圈子,大圈子套着小圈子,我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我也需要有我的圈子。”   “那除了赵东、杨海鹏、郭全外,你用何月莲,还说不打算把黄新良踢开,难道也要把他们拉进你的圈子里?”   陈丹这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问道。   “看情况吧。我都说了,我没有洁癖,我只需要能做事、会做事的人。”   沈淮说道。   “那我也是喽?”   陈丹问道。   “不,你才不是什么圈子不圈子的呢,”   沈淮站住,将陈丹的身子搂入怀里,说道,“你是我的爱人……”   “……”   听着沈淮的话,陈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甜蜜,但她仍旧清醒的想到何月莲跟她所说的那些话: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她该得的,也不是她能守得住的,她没有离开沈淮的怀里,抬起头看着沈淮日益叫她迷恋的眼睛,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要得到那么多,让我在你的圈子里呆着,我就满足了……”   “傻子。”   沈淮笑了笑,捏了一下陈丹的鼻子,天气有些冷,继续往回走。   陈铭德、谭启平先后到东华出居高位,都不可谓权势不重,但陈铭德差点身败名裂,谭启平赴任虽然是担任一把,也是小心翼翼,下车伊始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说到底,就是下面没有能干事、帮着把局面撑开来的人。沈淮在梅溪镇干得再出色,局面还是小了些。   沈淮在考虑自身发展时,也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不仅要上面有人,下面更要有人。   也许很多人,都为能挤进市委书记的圈子还兴奋不己;沈淮远远不会满足于此。他就算不把宋家子弟的身份拿出来,作为市委书记圈子的一员同时,沈淮也想有自己的圈子。   这样,就算谭启平从其他渠道,知道他之前的德性是什么样子,要把他排挤出圈子之外,他就不用太狼狈。就算谭启平冷落他,但也不大可能打压他,他能有自己的圈子,事情就还能继续干下去…… 正文 第89章 三种人   (加更一章!求红票)第二天元旦,沈淮早上到钢厂,跟值守汪康升、潘成开了碰头会,就给自己放了假。   镇政府的宿舍,毕竟条件简陋,除了睡觉方便外,这大放假的在狭窄阴暗的小客厅里,转个身都难,不是消遣的好地方;巷子里嘈杂得很,小黎想安静温习功课都不成。酒店昨天才正式营业,陈丹没办法跑开,沈淮就开车载着小黎、金子回到老宅去。   上回闹出争房产的事之后,小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看到从公路下的土埂小道变成能走轿车的砂石便道,她都有些发愣。   “村里出钱改善村里小路,赶着我们先占便宜了。”   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不希望在小黎的心灵里过早打上权力的烙印,宁可她把这世界想得单纯一些。   不仅仅是从公路下来的砂石便道,院子外的沿河都收拾过:看不到入冬后芦苇枯败的模样,之前有些塌下去河沿都补了土,以往附近人家都习惯往河边倒垃圾,现在那几个垃圾堆都给清理掉,环境看上去要整洁多了。   沈淮看了也是暗叹:要是村里能对每个村民家都如此细心周到,即使经济发展一时间拉不上来,农村社会也要和谐多了。   老宅三面环河,院子外的零碎地加起来也就小半亩的样子,种啥都不合算,长久以来都自留地,之前还零零碎碎的种些蔬菜,沿河则种一些桑榆槐杨竹等竹木来固堤。   蔬菜地没有空打理了,沈淮想着得空让人把蔬菜地清理出来,种些银杏、青檀什么的,把空地填满。他今天回来,主要也是想把院子里收拾一些。   孙广武即使再有心讨好这边,也不能擅作自张把院子翻建了,院子里都没有动弹。   沈淮打开车后备箱,让小黎帮着将工具搬进去,看着院子里堆着许多杂乱的物什,一时间感叹万千:他妈病逝前一直不能干重活,但家里的经济一直都很拮据。他妈习惯在街上捡到什么东西都带回院子里,就连收废品的都看不上眼的破烂,也舍不得丢掉。沈淮怎么说他妈也不听,以致诺大的院子里这些年来,乱七八糟的堆了很多杂物。   用了小半天的时间,才将院子里以及屋里,那些有用、没用的杂物都清理出来,堆到路边去等镇上清洁队派车运走。   看着空落落、墙角里还生有杂草的院子,沈淮也有一种人生给腾空的感觉。看着小黎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愣,似乎叫以往的艰难人生所触动,眼睛里蒙着泪水欲坠,沈淮轻轻的揽过她的肩头,一时间也无言安慰……   小黎侧过头看了沈淮一眼,见他脸上似也蒙着一层阴翳,叫他的手揽在肩头,莫名的感到心安,就没有让开。   这些天来,沈淮即使再忙,一周里总要抽三五天帮小黎补习功课,“笨丫头”、“笨丫头”的也唤得随意,小黎就感觉哥哥还守在身边。   人生给腾空,沈淮也不愿为以前的人生伤感,把小黎的情绪也弄糟糕,站在院门口,给小黎描绘他打算怎么改造老宅:“走廊下来,到院门直接铺地坪砖,两侧铺防腐木,留下边角空地种些竹草啥的,屋子里再改造出两个卫生间出来;到时候你跟陈丹也住回来……”   老宅是他爸还在时翻建的,才过去七八年的时间,四间青砖大瓦房都不显旧,沈淮也无意拆除重建,他也没有理由任着性子折腾这块地,但他依旧想给妹妹最好的生活。   沈淮给陈丹跟小黎,就一直是个享受人的印象,他把老宅租下来,只要不折腾个天翻地覆,添点装修,改善一下家居,陈丹跟小黎也自然纵容着他。   老宅的整体环境不差,农村虽然没有污水管道,但可以将原先的厕所改建成化粪池,每隔一时间让镇清洁队过来定时清理就行,也能学着城市用上独立的室内卫生设施。   沈淮叫小黎帮他拉着皮尺,将房子的尺寸大体测了一遍,他思量着要怎么改造才好。   到中午正想开车返回镇上吃饭呢,听见金子对着院门外的叫唤了两声,接着就抬头看沈淮的脸色,不能决定是继续吠叫呢还是就夹着尾巴安静下来……   沈淮站在堂屋里,看见熊黛玲从院门口探过头来,呲牙一笑,问道:“熊家二小姐没事怎么就尽往乡下地方跑?”   没等他话落,金子就没骨气的摇着尾巴迎上去,小黎也惊喜的跳着出来:“黛玲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爸跟我妈都是大忙人,我大放假的给一个人丢家里,早知道就不千里迢迢的从学校赶回家了。我姐让我陪她在公司里加班,也无聊得很,就只能过来找你们找发时间了……”   熊黛玲嘴巴伶俐,她伸手揉着金子脖子上像浅金色缎子似的皮毛,看着沈淮跟小黎都脏不拉叽的样子,小声的问道,“你们这是在打扫卫生啊?”   熊黛玲穿着米黄色风衣,牛仔裤,亭亭玉立,青春气息逼人,鹅蛋似的脸蛋白嫩红润,眼眸子扑闪扑闪的,灵气迷人。沈淮心想熊黛玲真要是在她认识的男同学里,大喊一声无聊,但能冒出一个加强连来。   沈淮笑了笑,说道:“可不是嘛,我们都忙半天了。你自个送上门来当苦力了,可不要怨我们奴役你?不过你来的时间也巧,赶着饭时候,先要让你蹭顿饭……”   沈淮开车载着熊黛玲跟小黎直接去酒店吃中饭,才知道熊黛玲先到酒店来玩,知道他跟小黎去了老宅,才自己住公交车追过来。   熊黛玲或许对自己有些好感,但想到白素梅对他警惕的样子,沈淮也想着离小姑娘远点为好。再者陈丹看上去不介意,但沈淮又不是不懂女人心思的人,谁真的就愿意一个漂亮的青春少女大下午的陪在自己的恋人身边?   吃过中饭,沈淮接到郭全的电话,说是资产办下午两点钟要跟党政办讨论镇宿舍修缮的事。   这事本无关紧,沈淮可去可不去,想着离小姑娘远一点,也不管时间还早,在饭桌上拿起手机就走了,把熊黛玲、小黎都丢在店里——陈丹承包酒店最大的好处,就是沈淮吃过饭抹抹嘴,压根儿就再也想不起要付帐这回事来。   沈淮走到办公室,看到土地所的办事员小褚也在,跟郭全,还是今天安排值班的胡学斌坐着聊天。   胡学斌是镇上的老办事员,今年四十七岁,老三界高中毕业生,在梅溪镇甚至在霞浦县都要算高学历。早年在梅溪镇小当教师,后来调到公社当秘书。   本来早就提拔上去了,不过他违反了计生政策,生了二胎。八十年代初计生政策还没有那么紧,胡学斌没有给直接开除公职,但当了十多年的办事员,也一直没有得到提拔。   乡镇那么多办事员里,也就胡学斌有些真才实学。只是这些年一直都得不到提拔,也认识他这辈子不可能得到提拔,胡学斌在镇上也就不怎么敷衍领导的脸色,是一个不受镇长、书记们欢迎的角色,但每逢要写什么材料,又离不开他。   领导手下需要有三种人:第一种人要能干事,这样领导才能悠哉的享受把玩权力的生活;第二种人要能拍须溜马,领导身边要没有这种人,存在感就会削减许多;第三种人平时没啥用,但出了篓子要能给领导丢出去背黑锅……   胡学斌是第一种人,即使有些脾气,沈淮还要把他调到资产办来当办事员。   沈淮走进办公室,郭全跟土地所的小褚都站起来相迎,唯有胡学斌还坐在那里抽烟,点头招呼:“沈书记过来了……”   沈淮走过来,靠到胡学斌的桌子,拿过他的烟点上一根,吸了一口,说道:“还是老胡的金叶烟抽起来够劲,我抽屉里有两包中华,换你半包金叶,不亏你吧……”   心想,你不敷衍我,讨好我,我敷衍你,讨好你,总成吧?   沈淮把胡学斌的那半包金叶烟抄手里,进里间的办公室,拿了两包中华丢给他,算是交换——见土地所的小禇要离开,沈淮喊住道:“小褚,我正找你有事呢。”   小褚在土地所目前还只能算借调,刚刚才参加工作,没有正式编制。   沈淮记得郭全前些天就跟他提过,土地所的小褚想调进资产办来。   九三年乡镇安排一个编制不困难,镇接待站一下子清出四个空额来,按说都可以补上的,资产办增加两三个有正式编制的办事员,不是什么问题。   小褚,褚强,他父亲是承包镇毛毯厂的褚宜良,昨天渚溪酒店剪彩,褚宜良就送来四千元的礼金。   褚宜良以前是镇毛毯厂的工人,销售员,后来辞职单干,再后来镇毛毯厂搞承包,他赶回来承包毛毯厂,眼下是梅溪镇居指可数的大老板,都说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身家。   褚宜良将儿子送到镇政府工作,暂时连个正式编制都没有,自然不是稀罕儿子能吃得上公家饭……说到底在当前的国内,私人老板有个几百万、上千万的身家,看上去已经是相当可观,但在国家机器面前,再多的身家也是渣。   对国家政策走向,私人老板心里也不踏实。禇宜良将儿子送进镇政府,一是公门里好修行,二是希望能跟镇上保持密切关系。   在那些个办事员里,褚强是较为特殊的一个,无论何清社、杜建,还是其他的镇长、书记,无论对其他办事员怎么呼喊喝骂,平时待褚强都是和颜悦色的。 正文 第90章 集资建房   沈淮喊下褚强,也没有单独拉他进办公室说话,就在外面的大办公室,当着郭全跟胡学斌的面,问褚强:“前些天郭主任把你申请调资产办的申请书给我了,赶着今天有时间,我想当面听你说说:为什么想来资产办?”   褚强中专毕业才三年,开头两年在毛毯厂给他老子当助手,刚开始褚强也是年轻难免冒失,又有逆转心理,时不时跟他老子闹矛盾,给他老子一气之下,踢出毛毯厂,安排到镇政府,说是磨砺两年积累经验。   申请从土地所调到资产办,也是他老子褚宜良的主意,褚强他自己没有特别强的意愿,既然沈书记当面问,他又不能不答。   “主要是想到沈书记手下锻炼两年,”   褚强拉了一把椅子,毕恭毕敬的坐到沈淮的跟前,回答道,“沈书记到梅溪来,整顿钢铁厂的生产,成绩有目共睹,我爸也说,在沈书记您手下,才能学到真本事来?”   沈淮微微一笑,好话谁都爱听,他也不例外,但褚宜良的心思显然不会这么单纯:可能是看到他在梅溪镇力压杜建杜老虎,想通过他儿子加强跟他的联络,确保毛毯厂的承包权不会有什么变动。   或者褚宜良有更深的什么目的也不好说。   毛毯厂给褚宜良承包过去,运营相当不错,给镇上的承包费以及工商税缴纳都比较及时。褚宜良早年在外面干销售,跑市场,见多识广,平时出手相当阔绰,跟镇上干部谁都和和气气,不生怨恨,是一个八面玲珑又做事干净的生意人。   沈淮心想自己又不是逮谁咬谁的疯狗,没事自然也不会去找褚宜良的麻烦。   褚强心里忐忑,他爸昨天送去渚溪酒店的礼金,今天上午已经给退了回来,就收下两百元。   褚强中午时回家吃饭,还听他爸提到这事,说实话他父子俩也是实在摸不清沈淮的意思。   收两百元,其他礼金退回来,只能说陈丹认下这个人情,有事没事还要请褚宜良到渚溪酒店设宴吃请、照顾生意。不过,褚宜良不会天真的认为,就算着陈丹那边留下来的两百元钱,就能攀上沈淮的交情。   后来一打听,渚溪酒店几乎跟所有人都这么退礼金,禇宜良就明白,沈淮是把他跟其他人都一视同仁了。   褚强以为他调动的事暂时没事,想到跟郭全、胡学斌他们多走动,先混个脸熟,没想到在办公室里给沈撞上,直接给问及调动的事。   褚强说过话,又觉得说得太粗陋,不怎么得体,见沈淮蹙着眉,想补充两句,又怕搞得更踢糟糕,有些局促不安,甚至也不敢抬头直视这个比他大不了两三岁的青年,心里同时又想,政府又有几个人敢跟他直视?   就在禇强想着会给拒绝,便是郭全跟胡学斌都觉得沈淮不会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沈淮舒开眉头,说道:“你既然愿意学习,又能吃苦干事的人,资产办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力量……”   郭全他妻子就在毛毯厂当工人,自然乐意褚强到资产办来,只是没有想到沈淮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褚强本人也没有想到调动的事会这么干脆。   胡学斌嘴角翘了翘,有些不屑,只当沈淮还是逃过褚宜良的金钱攻势,想着要照顾褚宜良的儿子捞好处;不过看来沈淮拿两包中华跟他换半包金叶份子,难得的忍住没有说什么怪话。   到下午两点钟时,黄新良过来谈镇上宿舍修缮的事。   镇上宿舍属于镇集体资产,陈丹给清出编制之后,还要住下去,每月就要付三十元的租金。集体资产理应归新成立的资产办管理,但镇政府及宿舍的修缮,又一直是党政府的事。   黄新良即使再忤沈淮,也只能主动来资产办协调这事。   黄新良以为沈淮下午不会在办公室,他跟郭全商议一下,就把这事给盯下来,推门进来,就见里面门的办公室门半掩着,沈淮坐里面看文件。   黄新良刚要退出去,郭全抬头喊住他:“黄主任,沈书记今天下午正好有空,一起谈镇上宿舍修缮的事……”   沈淮听着外面的动静,抬见看到黄新良在外面的办公室,便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出来,朝黄新良点点头,说道:“镇上宿舍,往年修缮是怎么个情况,黄主任,你先来说说看。”   又要胡学斌丢下手里的事,一起过来参加讨论。   黄新良跟邵征一样,都是志愿兵转业。   基屋干部,很多都是从部队转业的,邵征当初不进钢厂当司机,也多半进乡镇或县属机关当个办事员。   黄新良是个对人下药的主,沈淮第一天到梅溪镇上任,就看得出黄新良连对何清社都谈不上尊敬。   不过,又不得不说,黄新良把党政办的工作做得妥妥当当,做事很漂亮,叫整天盯着他出篓子的何清社,也找不到太多的机会给他小鞋穿。   杜建毕竟还是书记,但沈淮跟何清社也没有急着联手把黄新良从党政办主任的位子踢出去。   黄新良心里忐忑,这段时间来他都没有胆子直接面对沈淮,说到修缮镇上宿舍,他也是有着意讨好沈淮的心思。   沈淮当下也住钢厂路背后的宿舍里,不过镇上宿舍的条件实在是一般得很。除了搁张床外,连简单家俱都没有,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平时使用马桶、痰盂,巷子口有个一到夏天就蚊蝇成堆的公用厕所。   沈淮住了这么多天宿舍,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但黄新良作为党政办主任,是服务领导,就想着等领导抱怨起来,他的工作就已经是严重失职了。   这一次,黄新良看着党政办的帐面上还结余蛮多的款子,就想着哪怕先给沈淮住的那间宿舍整出个卫生间来,也好过等到沈淮骂到头上来再去整改要好。   黄新良把大体情况跟沈淮说了一下:“以往镇上用款紧,只是小修小弄的,今天怎么也要咬咬牙,帮沈书记那几间宿舍,后面再都接一间卫生间出来……”   “巷子口的厕所让人清理勤快一些,宿舍就不用这么麻烦翻修了,”   沈淮微蹙着眉头,说道,“到明年看有没有可能,集资或从别地挤出一些资金来新建一批住宅,让那几条巷子的住户迁出去……”   镇上很早就在动集资建房的念头,镇上很多干部职工的住宅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但要搞集资建房,除了地皮外,还需要一笔启动资金。   梅溪镇前些年还有这个可能,这些年财政吃紧,就把这事一直拖下来,黄新良没想到沈淮心里也有这个念头。   要是明年就新建一批住宅,也的确没必要赶在这时候对镇宿舍大动手脚,单独给几间宿舍房接卫生间,再挖污水道出来,很麻烦。   黄新良认认真真的把沈淮的话记在小本子上,当成重要指示,胡学斌也来了兴趣,问道:“明年真要搞集资建房?”   “怎么不搞?”   沈淮笑道,“其他地方不说,钢厂路北面到梅溪老街两侧,居民住宅跟贫居窟似的。明年条件再差,钢厂也要先修几栋职工住宅楼,把钢厂路北面的职工家属迁出来。腾出地皮来,镇上干部职工再集些款建新楼。或者直接把地皮分下去,照着统一规划,由各家自个建房;镇上负责统一把煤气管道、自来水管道、污水管道、电话线、电线等以及巷道修好……”   “分地皮,各家照统一规划建房好,就跟城里人修小别墅似的。”   胡学斌说到这里,就起劲了,他家是镇上的老居民户,他跟他老婆,加上老娘以及大女儿、女婿、小儿子,六口人,就挤在三间平瓦房里。   虽说手里也有六七万的存款,但到城里只够买一套房子,要是镇上能批地皮下来,建一栋二楼二底的小洋房,给全家改善住宅,比什么都合适。就算镇上只集资建房,不分地皮,再凑一两万块钱,还能分两套房子,怎么都要比去城里买房子好。   郭全是邻城鹤塘人,在鹤塘农村有住房,他跟老婆在都在梅溪镇工作,晚上都开摩托车回去,也巴望着梅溪镇搞集资建房,他能分上一套,把老婆、孩子彻底搬过来住。黄新良的情况跟郭全大体相似。   看着郭全、胡学斌、黄新良三个人眼睛发光,沈淮笑着说:“这只是我一个念头,都没有跟何镇长、杜书记商量,你们口风紧着呢。万一传出去,事最终没有做,这干部职工有了怨气,指不定就都撒我头上来……”   “沈书记想干一件事,一定能干成的。”   黄新良讨好的说道,不过想想还真是,钢铁厂这副模样,还愣是给沈淮两三个月里救了回来,这集资建房的,说不定年一过就会启动。   沈淮心想着,要提升镇上干部职工的士气,没有搞集资建房更合适的了。这个梅溪镇本来九十年初就有条件搞,就提出要搞,一拖拖了三四年,住房条件差的职工干部眼睛都望穿了。   再一个,梅溪镇区的城建条件实在太差了,从住宅到街道以及学校、医院等设施,都陈旧不堪,只是小打小闹的个别建筑在原址上翻建,夜里连个街灯都没有。   黄新良回党政办公室去了,元旦大放假的,郭全与胡学斌也就是在办公室里值班,敏感点叫集资建房挑起来,还让褚强把前些年来集资建房的筹备资料翻找出来研究,沈淮则在他的办公室里,看了半天材料。   到下午四点钟,沈淮想着去钢厂走一圈,刚出门给褚强堵上,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看他脸形跟褚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就知道他是梅溪镇有名的褚百万褚宜良。 正文 第91章 乡间有土豪   沈淮打量着承包镇毛毯厂的褚宜良,身材魁梧,国字脸,眉头锁着不言苟笑的严肃劲。   沈淮早就听说过褚宜良,但没有打过照面,之前还以为他跑市场、干销售发家,又注意攻关政府这头,应该脸上满团和气、一脸精明相的中年人,倒没想到有另一番气度。   禇宜良跟沈淮握手,脸上才有些笑,放下姿态,自我介绍道:“我是承包镇毛毯厂的褚宜良,以前就是毛毯厂的工人,得算沈书记你手下的兵。褚强刚打电话给我,以后要托沈书记照顾,我怎么也要当面过来感谢一下。”   “褚厂长客气了,小褚有学历,有头脑,也跑动快,资产办需要这样能办事的人手。”   沈淮笑了笑,把褚宜良、褚强父子让进了里间的办公室,要郭全帮着沏两杯茶来,褚强手脚麻利的接过去。   褚宜良心里有些讶异,他没有跟沈淮打过照面,但沈淮严厉、难相处的名声这段时间来在梅溪镇是太有名的。   想想也难怪,本身后台足够硬,又年轻气盛,偏偏很有真材实料,能这么短时间里叫梅溪钢铁厂起死回生,几乎是跌碎所有人的眼镜——这样的年轻官员怎么可能不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不盛气凌人?   在镇资产管理办公室挂牌之后,褚宜良知道免不了要跟这个沈副书记打交道,但一直在等待好的楔机:渚溪酒店剪彩送礼是一个,主动让儿子申请调到资产办也是一个。   没想到送给渚溪酒店的礼金今天上午给退回来,儿子调到资产办的事却同时给沈淮一口答应下来。   褚宜良打听到何清社、杜建都不在镇上,想借儿子工作调动的事,单独宴请沈淮拉一下关系,无疑是最合适的机会;当然也想过会遇到冷脸,倒是没有想过会给平易近人的对待。   坐下说了一会儿话,褚宜良就提出晚上要宴请沈淮跟郭全。   本来初次见面,无论是提及还是答应宴请都有些唐突。不过郭全跟禇宜良早就相识,郭全的老婆还在褚宜良工厂里上班,而褚强以后又将是资产办的办事员,沈淮也就答应褚宜良的宴请,把外间办公室的胡学斌也拉上。   走到大院里,看着褚宜良请他们坐他停在政府大院的黑色尼桑车,知道褚宜良要把宴请安排在市里,问郭全:“何镇长在不在家?”   褚宜良忙接话道:“何镇长不在镇上,我过会儿派车专程去接……”   沈淮也不管褚宜良的眼睛里有些讶异,乡镇涉及到的利益面本身就狭窄,乡镇干部之间的争权夺利不比县区以上的党政机关严重;再一个,他有谭启平作后台,在梅溪镇的地位就是超然的,也没有必要把大精力投进去,跟其他人勾心斗角什么。何清社对他也没有什么威胁,所以他要做的,是维系跟何清社的关系,共同把镇上的工作做好,而不是千方百计的想着如何将何清社践踏在脚底下。   真要提防何清社,沈淮也不会用何清社的姨表舅子郭全担任资产办副主任了。   沈淮把他帕萨特的车钥匙丢给褚强,说道:“不用太麻烦了,小褚你开我的车,直接去何镇长家看一下……”   这年头国内私家车的保有量还相当有限,乡镇正职按照规定都不得配备专职司机,党政办就两名司机编制,大院里也就两部桑塔那、一部老北京吉普。这年头学车拿驾照也麻烦得很,镇长、书记要用车,两名司机根本就不够用,褚强就成为政府大院里的编外司机。   沈淮同意把褚强调到资产办来,相当于资产办多了一个专职司机,这样郭全跑动起来也方便许多,不用跟其他镇长、书记抢司机用。   禇宜良有司机,他一部车就只能载沈淮、郭全跟他三个人;褚强听他老子说了一个地名,带着胡学斌直接奔何清社家里接人去了。   渚溪酒店在梅溪镇是要做精品餐饮,但东华高档的宴请还是以燕翅鲍为代表,在东华做燕翅鲍的高档酒楼,也就两三家,褚宜良让司机直接去的是湖西书院。   湖西书院,在明清确实是东华地区文人荟萃的一座书院,也是东华市文物保护单位。不过市文化局、规划局审图处等机关都设在湖西书记里,同时北面临湖的一座明清时存留来的木楼,也承包给私人老板,成了东华市专做燕翅鲍的一处餐饮会所。   跟南园的翠华楼宴会厅不同,湖西书院的酒水昂贵,倒是不挑客人的身份。   褚宜良的司机开车平稳得很,大概这也是褚宜良的风格,沈淮他们坐车到湖西书,褚强、胡学斌接到何清社,前后脚赶到。   何清社也不恼褚宜良不亲自去接他,或者说这次只是把他捎带上。   褚宜良以往请镇上的人吃饭,都在镇接待站;这次到湖西书院请吃燕翅鲍,显然是冲沈淮的面子。   胡学斌以往哪里有机会陪同领导出入湖西书记、翠华楼这种场合?下车来左右张望,倒是很安静的不说话。   何清社看胡学斌这样子,心里一乐,暗感沈淮虽然才二十来岁,但御人的手段真是不弱:胡学斌这种压给低层、永远都看不到提拔希望、手里又确实有些才能的人,性格也难怪古怪,要想他挥鞭子听使唤,就得适当的捧一捧……   何清社跟褚宜良也熟悉,到包厢里坐下来,有何清社、郭全在旁边帮衬,沈淮跟褚宜良也就没有冷场的机会,话说得热络。   沈淮虽然是第一次跟褚宜良打照面,但对他这个人不陌生。   褚宜良承包经营企业的确有一手,杜建早初甚至还提议任命诸宜良当副镇长分管工业。褚宜良他自己没有进体制的心思,谢绝了杜建的邀请,但把他的儿子送进镇政府。   梅溪镇毕竟是乡镇,格局要小一些,真正能上台面的人物,也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除褚宜良之外,还有几个人,吃相很差,沈淮是懒得与他们打交道。   褚宜良不会第一次的宴请上就直接直入主题,都说起客套,为儿子的工作调动答谢。褚强跟司机负责开车,不喝酒;褚宜良车后备箱随时装有两箱五粮液,捧了一箱进包厢,先打开一瓶,与沈淮、何清社、郭全、胡学斌平分杯中。   何清社在车上跟胡学斌提起过集资建房的事,在酒桌上就当作话题扯起来。   乡镇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很容易传开,也不需要特别保密什么的;再一个真要集资建房,少不了要跟褚宜良这些老板拉些赞助。   既然何清社提到集资建房,沈淮就把他的打算说得更透:“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已经严重制约梅溪镇发展了。不管明年能不能划并到唐闸区去,我们都要自己想办法,把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翻建起来……”   何清社点点头,换作以往,他只当沈淮是吹大牛。   梅溪河到下梅公路段,水面很开阔,主桥加上两边的引桥,要建一座高等级的公路桥,早前设计的方案,就要一千万左右。近年来建材等物价涨得厉害,预算还要超过一大载。再加上下梅公路拓宽的工程预算……   就算明年就并入唐闸区,唐闸区财政也都有固定的开销,不可能宽裕到能拿一下子掏近两三千万的余钱给梅溪镇拓路建桥。   只是梅溪桥不重建,对梅溪镇的发展制约太严重了。   六十年代建造的梅溪大桥,经过三十年的风雨,桥面上已经是坑坑洼洼。关键是梅溪大桥早初的设计承载就十分有限,不是说小修小补就能勉强维持的。   由于往渚江南岸平江市的汽渡在唐闸区西南角,梅溪钢铁厂的钢材要走汽渡南运打入平江地区的市场,不能走梅溪大桥,走北面的梅浦公路大桥,从环城北路绕,要多绕出三十公里来。   而且与东华市区紧邻的乡镇里,主干道还是砂石路的,也就剩下梅溪镇一家了。   何清社想着沈淮要是能从市里拉一笔几百万造桥资金下来,县、镇两级再凑点,差不多明年还真有可能把梅溪大桥跟下梅公路的事做起来。   建桥拓路是真正造福梅溪的大事,在下梅公路边上划块地搞集资建房,不过是锦上添花……   褚宜良这些个体老板,也无不觉得梅溪镇的交通是个瓶颈,给他们也带来极大的不方便。即使知道真要建桥拓路,镇上肯定会叫他们出点血,但褚宜良宁愿出这个血,对企业以后的发展也有利。   建桥拓路的前期工作早就做完了,在九零年时候甚至都筹到上千万的建设资金,只是因为市里要将梅溪镇划到唐闸区去,县里就直接将这笔资金抽走了。   五个人喝了三瓶五粮液,沈淮跟何清社就都打住不再喝。   禇宜良有意安排换地方娱乐,沈淮自然不会第一次接触就给禇宜良拉去喝花酒,那也太不显身份了。   赶巧杨海鹏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在渚溪酒店吃过晚饭,带着熊黛玲跟小黎她们到市里的时光隧道迪吧去见见世面,要沈淮赶过去跟他们汇合。   沈淮能猜到是熊黛玲鼓动,他喝了不少酒,想着早点赶回家休息,总也要负责把小黎接回去。沈淮把车钥匙丢给褚强,让他送何清社他们先回梅溪镇。   “沈书记有事,就让褚强给你当司机呗?”   禇宜良说道。   工作与生活是两个不同的圈子,沈淮还只是初步让褚宜良、褚强进入他工作的圈子,不可能这么容易更进一步。   要是关系这么容易拉近,只会显得他没有分量,怎么去赢得别人的尊重?   沈淮拒绝褚强要给他当临时的“专职司机”说道:“还跟朋友约好见面,我打车过去……”   跟褚宜良握了握,又亲热的拍了拍何清社、郭全的肩膀,就步行出去打车了。 正文 第92章 女流氓会武术   东华市的经济发展,相对渚江南岸的平江等市,要滞后许多。不过城区八十九万的人口基数,还是将餐饮、商业、娱乐等产业支撑出相当的规模来。   从震耳欲聩的音乐声浪以及浓郁散发的荷尔蒙间穿过,舞池里有不少衣着单薄的女孩子,疯狂的扭着惑人的小腰跟翘臀。   平时在大街上绝少看见的包臀皮裙、黑丝袜、吊带衫,在舞池里比比皆是。   虽说室外天寒地冻,但是这些女孩子在外面穿羽绒服,进迪厅把羽绒服寄存起来,就肆无忌惮的展示诱人的身体。之前的沈淮到东华后,把这里当成钩花吊艳的场所,知道这些穿着暴露、青春性感的女孩子,大多都有个价。   这家迪吧的背景也不那么干净——事实在九三年,国内大多数城市做娱乐产业,背景都大干净——又是年轻人聚集的场合,混杂着漂亮女人与性与荷尔蒙,打架斗殴之事时有发生。   沈淮当然是不会希望小黎涉足这种场所,但有时候想想,过度保护也未必就好,这个社会的残酷、鲜艳及复杂,总要让她有所接触、有所认识,才可能叫她更好的保护自己。   沈淮找到杨海鹏,他们坐在大厅二楼的角落里喝着饮料跟啤酒,周明、熊黛妮也在,看不到熊黛玲的身影,小黎依着栏杆,新奇又略带兴奋的看着楼下舞池里扭动的年轻男女们……   看到沈淮摸过来,杨海鹏首先把熊黛玲出卖了:“可是熊家两位大小姐硬拽着我过来的,我怕当不好护花保镖,特地把你跟周明拉过来……”   熊黛妮说了一句话,但是音乐声太吵,沈淮没有听清楚,熊黛妮凑过来大声的说:“看你严肃劲,是不是怕你们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从此就暴露了……”   沈淮笑了笑,熊黛妮挨他太近,气息直要吐到他耳朵里去,回头看了周明一眼,见周明的目光给舞池里的年轻女孩子吸引住……   “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沈淮大声的回了熊黛妮一句,“知道什么叫身正不怕影子歪?这满场的漂亮女孩子,跑到我跟前来说:我怀孕了。我都会很平静的回答她们:恭喜你。这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你问你家周明,能做到这点不?”   熊黛妮正值新婚,身眼皆有媚,也算是食髓知味的过来人,沈淮倒喜欢跟她开些半诨不诨的玩笑话。   熊黛妮咯吱而笑,轻轻的推了沈淮一把,又去遮拦她丈夫盯女孩子太赤裸的眼神去了。   沈淮到杨海鹏身边的高脚凳,接过一支啤酒,见小玻璃桌上放着两支饮料,知道杨海鹏还有分寸。要是叫熊黛玲满嘴酒气回去,指不定就会惹得熊文斌、白素梅两人心里不高兴。   “你整个下午躲那里去了,怎么没看见你的人?”   熊黛玲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猛的拍了一下沈淮的肩膀,想吓唬他一跳,小嘴巴凑过来大声的问。   “哦,下午有个应酬。”   沈淮凑到熊黛玲的耳根说话,见她的耳朵玉色晶莹,淡淡的青色血管也浮出来。   “好重的酒气啊。”   给沈淮喊声,熊黛玲觉得耳根子痒痒的,摸了摸耳垂,侧过脸来,又跟沈淮面对面挨得近,能闻到沈淮说话里浓郁的酒气传来,皱着眉头往后仰了仰头。   熊黛玲外套脱下来,就放在椅背上,里间穿着桔黄色的毛线衣,紧身牛仔裤,将她充满青春活力的修长身材,肆无忌惮的展现出来,有好几个年轻人跟过来,看到沈淮他们,才不甘心的离开。   沈淮暗道熊黛玲也是个招花引蝶的主,又正值年轻好玩的年龄,不晓得会有多少人为她暗中垂泪,沈淮见小黎站在栏杆那边回头看过来,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手表,示意时间不晚了。   “你管得真宽呢,人家亲哥哥都没有你管得这么宽。”   熊黛玲见沈淮刚过来就要把小黎领走,有些不乐意他们马上就走,凑到沈淮的耳根边责怪道。   沈淮听了只是心里一酸,见小黎凑过来,跟她说道:“我再过半小时就要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好的,跟你一起回去。”   小黎点点头,她跟着出来玩,感到很新奇,也就感到新奇而已,知道楼下的舞池是她此时不能涉足的领域。   熊黛玲要拉沈淮下去跳舞,沈淮直是摇头说自己不会。音乐声嘈杂,说话扯着嗓子都未必能听见。不过这边的迪吧也是简陋,没有隔音好的包厢,沈淮就坐在嘈杂的音乐声里,跟杨海鹏喝着酒。   周明给熊黛妮拉去舞池跳舞,熊黛玲也不为沈淮的拒绝而气妥,她在舞池里几乎是所有人的焦点,压根儿就不会寂寞。   没过一会儿,熊黛玲跟她姐就回来了,看熊黛玲鼓着腮邦子,沈淮还只是她给舞池里的小青年占了手脚便宜而不高兴。熊黛妮凑过来大声的说道:“舞池里有两个外国妞,舞跳得真好看。跟人家一比,我们扭着跟乡下老太婆似的,没好意思就回来了……”   沈淮哈哈一笑,原来熊黛玲是为风头给人家抢了而不高兴。   沈淮与杨海鹏拿起酒瓶走到栏杆前,看到楼下的舞池果然有两个身材好到爆棚的女人在秀火辣的舞姿。   光影晃动,褐色的长发随舞姿而动,秀丽迷人的脸庞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也看不出哪点像外国妞。   这两个女人跳贴面对舞,占住舞池中央的场地,还带着本该是男女之间的挑逗舞姿,狂野、火辣而性感无比,又显得十分专业。   特别是那个穿黑色紧身衣裤的高个子女郎,身材健美更是诱人,浑圆的臀跟修长的浑圆双腿,健美而有力度,伸手在娇小的女子乳腰、臀上做出抚摸的动作,嫣红的嘴唇给旋转彩灯打照着,将舞池外的青年男女都挑逗得激动亢奋,连连怪叫……   就连周明也站在舞池边,痴痴的望着,忘了要回来。   沈淮跟杨海鹏看了也很过瘾,不一会儿,舞池里出现了骚动,有几个小青年估计是按捺不住了,挤到舞池中间。为首的平头青年刚上去,手脚动作就放肆开,手按着高个女子的两胯,下身就夸张的贴到那丰满迷人的臀上。   高个女子闪身要让开,那平头青年不依不依,又贴上去,下身还夸张的揉弄起来,沈淮他们站在楼上,能清楚的看到平头青年下身隆起丑陋的一团。   沈淮本想要熊黛玲、小黎看到这种场所肮脏的一幕也好,省得她们以后克制不住好奇心来这种场所。就在沈淮转身的一瞬间,那高个的黑衣女子蓦然停下来,转身就甩了骚扰她的小平头青年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如此的响亮,就是在嘈杂的音乐声里,沈淮他们站在楼上,也清楚的听到“啪”的一声响。   “原来带刺的玫瑰啊!”   杨海鹏摇头而笑。   舞池沸腾的男女,在这一巴掌之下停下来,只剩下节奏劲爆的音乐声在狂吼着。那黑色紧身衣的女郎并不打算甩出一巴掌就停手,紧接着揪住那平头青年的衣襟,抬脚就朝他胯间顶过去,叫沈淮在二楼看了都心发酸、蛋儿在抽抽:下手真狠。   那几个挤上去要占便宜的小青年们,显然没有料到会遇到这些的待遇,一时间反应不及。   那黑衣女郎拉着同伴就往人群里钻,可惜不认得迪厅里的地形,没摸对大门的方向,反而往迪厅死角方向钻。   沈淮刚要出声提醒,黑衣女郎似乎也是要观察地形,抬头看过来,给旋转彩光打在她的脸上。沈淮看清楚那张脸,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会在东华?也怕她看到自己的脸,忙往后退了半步。   平头青年痛得像跟煮熟的虾,抱裆跪在那里,半天站不起来,看到同伙愣那里半天,发狂的怒吼。声音给音乐声盖住,不过沈淮能大概猜到那青年是指使同伙去抓人。   沈淮跟杨海鹏说道:“你快出去打电话报警,就说有两名外国女孩子在这里给流氓抓住,要出大事情……”   音乐太嘈杂了,打电话都说不清楚话,杨海鹏刚要出去打电话报警。   杨海鹏报过警回来,音乐师也停下音乐,他挤到栏杆边,跟着沈淮一起看那几个小流氓满场的追那两个外国女孩子。   熊黛玲、熊黛妮姐妹以及小黎显然没有预料会发生这样的场景,吓了一跳,但也都忍不住挤在栏杆前围观;周明在楼下的大厅里,给混乱的人群冲挤开,一时间也上不来。   跟小平头青年一起的同伙不少,反应过来之后,就把几个出口堵住,再满场追打那两个外国女孩子。   黑衣女郎动作很敏捷,很有两下子,常回身一记又狠又快的转腿踹出来,叫一两个小流氓不敢近身。   沈淮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满场酒瓶瓷碟乱飞,跟熊黛玲她们开玩笑道:“这年头女流氓不可怕,会武术女流氓才可怕……”   满迪厅的人都怕惹上麻烦,乱哄哄的避让,小平头青年那伙人终究是仗着人多势众,在那两女的要逃到二楼前,在东北角上的楼梯拐角,将人堵住。   小平头这伙人所预料不到的,就是国内的警察,一旦遇到涉外治安纠纷,出警的速度是出乎想象的快。   就在小平头把黑衣女郎的头发揪住,要扇两巴掌下去泄恨,三名警察就从大门口走进来。   三名警察看到真有一群小流氓围住两个外国女孩子,冲过来就揪住外围两名小流氓的衣领子,甩边上去,喝道:“你们干什么?”   “好吧,我们走吧。”   沈淮见警察出现了,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舞池里也乱糟糟一团,就拉着小黎他们下楼去,想离开是非之地。   经楼梯拐角时,沈淮特意别过脸去,不叫黑衣女郎看到他的脸;周明从人群里挤过来,喊道:“沈淮,沈淮,等等我……”   黑衣女郎跟同伴给三名警察保护在里面,正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时候听到有人喊沈淮的名字,指着脸别过去的沈淮,大声叫道:“还有他,他也耍流氓骚扰我们……”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比谁说得标准。   沈淮看着一脸无辜的周明挤过来,恨不得踹他一脚:没事你乱喊喊个头! 正文 第93章 远房表姐   涉外治安纠纷,落谁头上都不敢马虎。   听到黑衣女郎指认一名骚扰的小流氓要溜走,当即有个警察眼疾手快,一箭步跨过来,就抓住沈淮的胳膊,喝道:“站住,不把问题说清楚,谁都不许走!”   沈淮一脸苦笑,知道孙亚琳有可能看到他的脸,但不会确认就是他,但周明挤过来一喊,他想躲都躲不开。沈淮见给警察揪住胳膊,只能站住。   没想到无端端的给人泼一盆脏水到头上来,熊黛玲离黑衣女郎最近,转过身就气愤的指责:“你眼睛怎么长的,我们没招你惹你,你怎么血口喷人?我们大半天都站在楼上没动静,谁骚扰你了?”   “沈……沈厂长,”   正在听黑衣女郎说事情经过的一名警察,转过头来看到沈淮的脸,愣了一下,“沈厂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淮看清那警察的脸,也是一乐,原来是轧车事件里顶撞上司宋三河的市局治安科干警刘成国,走过来苦笑道:“原来是老刘你啊,吓我一跳。我真是给冤枉的,这位小姐真是血口喷人啊,我跟几个朋友一直在二楼喝酒,他们在楼下打成一团……”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你看到我们给小流氓袭击,还看好戏,怎么证明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黑衣女郎眼睛很凶的盯住沈淮,沈淮看到她们给地痞流氓欺负也不吭一声,就叫她气恼……   熊黛玲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听到这外国妞如此蛮不讲理,都气乐:站在旁边看戏的人多了,合辄他们跟小流氓是一伙的?   黑衣女郎没有要放过沈淮的意思,继续气势汹汹的质问:“你信不信我现在打电话给姨奶奶,叫姨奶奶评评理,说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咦,你们认识?”   熊黛玲完全没有想到这上去,讶异的回过头看了看沈淮,又看了看容颜艳丽的黑衣女郎,脑筋有些短路。   “孙亚琳?真的是你?”   沈淮神情夸张的,好像真是刚刚把这个黑衣女郎认出来似的,绝口不承认刚才袖手旁观,“我说怎么看着脸熟呢,你怎么会在国内?到东华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冤枉啊,我是真没有把你认出来。谁能想到你在东华呢?你也没有想到我也会在东华吧?”   沈淮这么说,杨海鹏他们几个则撇过头去,一是没想到沈淮跟这两个洋妞认识,更没有想到沈淮明明认出这两个洋妞来,还能一脸纯洁的装无知。   “你还问我?你怎么不在淮海省经济学院继续骗女学生妹,怎么会跑到东华当什么个钢铁厂的厂长?”   黑衣女郎挑衅的看着沈淮,眼神在沈淮的脸上舔来舔去,好像一副把他的情况全然调查清楚的模样。   沈淮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没想到孙亚琳不仅人突然出现在东华,还把他在东华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他之前还没有警觉。   沈淮这时候想起前些听何月莲说起过有两个说法语的女孩子经过梅溪镇,心想或许就是孙亚琳跟她的女伴。   熊黛玲看那黑衣女郎,有东方人的特征,似乎也带有欧美人的混血,几乎要跟沈淮一般高矮,穿着紧身的黑色线衣、长裤,长发简单的挽了个髻,斜别着,头发有些散蓬,精致的脸容透着说不出的野艳。熊黛玲见她挑衅的看着沈淮,目光又很不礼貌的在她跟她姐姐的脸上打量着,叫她难生好感。   黑衣女郎的同伴,倒是纯粹的外国人,不过褐发褐眼,再加上五官精致的小脸,在光线交错的昏暗舞厅里,给误以为是当地女孩子也很正常。   那几个小青年一时间精\虫上脑,看到她们热舞火辣,就冲动的上去占便宜。   黑衣女郎的同伴,看了看沈淮,又带着疑惑的眼神用法语问黑衣女郎。黑衣女郎跟她交谈了几句,她脸上就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沈淮看,略有些点敌意。   熊黛玲从没有听说沈淮曾在她此时上学的省经院工作过,见两个女孩子用法语交谈时,脸上的神色奇怪,问沈淮:“她们说什么?”   沈淮心里苦笑,早知道借别人的身份活在世上,别人以往的人生,也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负担。   眼前这个孙亚琳,是他二舅爷的孙女,他的外婆是她的姨奶奶,算是他的远房表姐,跟他一样,也都是孙家的第四代继承人。不过他由于之前犯下无法给原谅的大错,已经给他的外祖父母剥夺了继承权。   那个法国女孩子,大概是听说过之前沈淮在法国的一些恶劣事迹,从孙亚琳那里确认他就是那个人,故而露出嫌恶的眼神来。   孙亚琳跟她的同伴猜测熊黛玲跟她姐是他的性伴侣,这话能跟熊黛玲说吗?沈淮跟熊黛玲耸耸肩,只说道:“我这几年都在国内,法语都丢干净了,听不懂……”   熊黛玲横了沈淮一眼,前些天还看到沈淮在房间里有一摞法文书,心里好奇沈淮眼前这个带有混血的高个子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站住!”   刘成国看到他们进来时抓住黑衣女郎要下手打的小平头想溜走,一把揪回来,掏出手铐“啪”的铐起来,喝道,“姚金三,你倒是能捅篓子,什么人都敢惹。这回不把你皮剥下来,我跟你姓……”   看得出刘成国在这一片很有威信,小混混们看着小平头给铐起来,也不敢围上来起哄闹事。   刘成国将姚金三铐起来,又把刚才攻逼最近的三个小青年拎出来,交给同事看着,他拉沈淮到一旁,问道:“沈厂长,这是怎么回事?”   杨海鹏也凑过来看热闹。   “她姨奶奶是我外婆,你们说是怎么回事?”   沈淮苦笑道,也不想把之前沈淮的家族史以及之前沈淮的混蛋史跟刘成国、杨海鹏说一遍,只是避重就轻的说道,“我们家,那么多远堂远表兄弟姊妹之间,关系不是很融洽,平时见到当没有见到。这事凑巧给我遇上了,也就报个警,其他事真不想理,没想到给她认出来……”   沈淮又问刘成国,“你们赶过来不慢啊,杨海鹏报警都没过三分钟啊。”   一般情况下,应该是附近的派出所出警,心想:刘成国该不会因为上回那事给踢到街道派出所了吧?   “这场子经常闹事,想封又封不掉;我们没事都会有人在附近盯着,赶着今天是我值勤……”   刘成国说道。   沈淮“哦”的一声,原来刘成国他们是盯上这家场子了,但不能直接处理,可能是这家场子背后有什么关系。   “刘科,刘科,”   这时候一个蓝西服里穿暗红花格子大翻领衬衫、脖子挂着一根有小拇指粗细的金链子的男青年,谄笑走过来,招呼刘成国,“姚金三又在我场子里闹事,刘科你是不是先把他们押出去?押回市局也成,我这边还要继续营业呢!”   “你这里隔三岔五就有人打仗斗殴,是不是要停业整顿一下?”   刘成国看着赶来的男青年。   “我这会儿没问题啊,姚金三他们掏票进来,我也不能赶他们出去。他们打仗斗殴,我们都是积极报警的。刘科该不会以为我叫姚金三他们成天在场子里闹事吧?”   男青年谄脸笑道,“再说,这停业一天,我可损失不起……”   “今天你就关停了吧,你也不看看,都乱成什么样了?”   刘成国指着乱糟糟的舞池,说道。   “陈局约好今晚要过来喝酒,我要是把大门关上,陈局要是误以为我给他脸色看,怎么办?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要不你来打电话跟陈局解释一下?”   男青年见刘成国盐油泼不进,态度也强硬起来。   “你他妈废话哪这么多,姚金三在你们场是什么角色,他就是给你们看场子的混混,不要以为我们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刘成国恼火的瞪了男青年一眼,软的硬的都不吃,直接威胁道,“你现在把这场子关停一天,我就把人带回局里调查;你要嘴硬,再拿陈局长来压我,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把问题调查清楚再走……”   男青年脸气得发白,终于是忍住没有发作,带着怒意,压着声音对身边人说道:“清场,配合公安局破案!”   头也不甩的就离开了。   场内拥挤的人群很快就给赶出去,刘成国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铐着姚金三往外走。   沈淮也知道,他一直都想缓和跟宋家及沈、孙家的关系,既然给孙亚琳认出来,就不能再置身事外,走到外面,跟杨海鹏说道:“你帮我送小黎回梅溪,我跟着去市局看看……”   杨海鹏看沈淮跟他这个所谓的表姊,关系似乎不那么融洽,也知道沈淮有些事不想让别人掺和进去,点头说道:“行,我送小黎他们回去……回头给你打电话?”   沈淮点点头,让杨海鹏开车送周明、熊黛妮、熊黛玲以及小黎他们先离开。   沈淮走过去找刘卫国,孙亚琳将她们寄存的外套跟手袋拿回来,正用手机跟人通电话,看到沈淮走过来,撇过脸去不理会他。   外面的风很大,姚金三跟另三个小混混已经铐上警车,另两名警察也就上了车。沈淮拉刘卫国躲到警车后避风,问道:“她给谁打电话呢?”   “好像是给市外事办打电话……”   刘卫国苦笑道。   沈淮知道刘卫国为何苦笑。   倒不是说刘卫国怕惹事,他以前能顶撞宋三河,刚才逼着那花衬裳男停止营业,就知道他是一个硬脾气的人。不过深更半夜的,没有谁愿意把小事闹大,再说这事把市外事办的人惹出来,也不可能真就能把这家背后关系硬的迪厅关停掉,到最后还是刘卫国这些治安警员夹在里面两头受气。   沈淮掏出烟来,分给刘卫国一根,刘卫国接过烟,看了看,笑道:“沈厂长怎么也抽金叶?我半天没拿烟出来,还打算蹭沈厂长你两根好烟抽呢?”   接过烟点了,又把兜里那半包坐瘪的金叶烟给沈淮看。   沈淮哈哈一笑,觉得刘卫国说话什么的,都投脾气,笑道:“得,改天请你抽好烟……” 正文 第94章 谁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孙亚琳拿着手机走过来,对刘卫国说道:“你是公安局的负责人吗?你们东华市外事办的高主任,要跟你通话。”   “我来说吧。”   市政府外事办主任由梁副市长兼任,几个副主任里只有一个姓高,是市政府副秘书高志长兼任的;沈淮不想这点破事闹得大家深更半夜的不得安生,伸手就要拿孙亚琳手里的手机。   孙亚琳很不信任的盯沈淮看了两眼;沈淮用上力气,她才不情不愿的松手。   沈淮刚清了清嗓子,电话就传来震耳欲聩的质骂声:“你们市局是怎么管治安的,你们知道孙小姐是高市长请到东华来投资的法国客人吗?要是出了一个纰漏,你们市局负得起责任吗?你们市局外事科的电话是多少?”   “……”   沈淮把手机放手心里,听着话筒传来的声音小下来,才重新贴到耳边,说道,“高秘书长,我是沈淮……”   “沈淮?”   电话那头也是迟疑好一会儿,才拖长腔调,重新说话,“啊,是沈秘书你啊,你不是到梅溪镇工作了吗,怎么也在现场?”   “赶巧到市区来耍,就是有几个小混混骚扰孙小姐,还是我报的警。市局的同志及时出警,已经把四个小混混都铐了起来,孙小姐对此表示很满意,说还要送旌旗表扬市局的同志们呢,”   沈淮看到孙亚琳对他生气的瞪眼睛,只是看不见,跟高志长在电话里胡扯,“好,好,没有多大的事,这事没有必要跟高市长、梁市长汇报。好,好,这事处理完,我就让市局的同志跟你汇报。”   没给孙亚琳说话的机会,孙沈就直接将手机挂上。   “你报的警?”   孙亚琳不认为沈淮真会支使别人来骚扰她们,但也没有想过沈淮会主动替她们报警。在她印象里,沈淮一定会乐意看到局面变得更糟糕。   “我朋友报的警,你不信可以问市局的报警中心,是不是接到这个电话报警?”   沈淮把手机里的杨海鹏号码翻出来,给孙亚琳看。   孙亚琳将信将疑,或者说压根儿就不信沈淮,只是不想当面戳穿他。   沈淮又说道:“市局的同志都把那几个混混铐起来了,到了市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看没事不要把市外事办的人兜进来。你在国内也低调一点,我想三表舅大概也不喜欢你整天把法籍华人的高贵身份摆出来……”   孙亚琳瞪了沈淮一眼,气恼别过头去。   “长青集团在东华有投资项目吗,我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沈淮又问道,“长青集团在东华有投资项目,怎么会让你出面负责?”   高志长在电话里不说,孙亚琳能直接对市外事办的官员呼来喝去的使唤,沈淮猜想长青集团可能在东华有投资项目。   孙亚琳没有理会沈淮。   要把几个小混混铐进去吃几天牢饭,必要的程序也不可缺少,沈淮跟孙亚琳以及她的法国女伴一起挤上警车。   孙亚琳那个叫苏菲娅的法国女伴,普通话水平很一般,一直用法语跟孙亚琳交谈,上车后孙亚琳突然用英语跟苏菲娅说道:“用英语,这浑蛋听不懂英语……”   “看他长得好英俊,不应该没有女孩子喜欢啊,他怎么会饥渴到对你有冲动,还偷你的内衣?”   “他就是一禽畜,刚到法国时还嫩雏一个,不敢出去寻花问柳,只有偷窥我洗澡,还偷我的内衣,现在想想都恶心……”   “那你怎么不告发他,或者把他抓起来打一顿?”   “实在是太丢人,无论是告发他还把他抓起来打一顿,事情都会叫人知道;只能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害我现在每回洗澡,都要认真看门窗有没有关好。   沈淮闭目养神,之前的沈淮是不懂英语,但他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英语比法语还要好一些;不过他这时候宁可听不懂她们的对话。   沈淮“翻看”起之前沈淮刚去法国时的情景记忆。那时沈淮的外祖父沈山以及外祖母跟他二舅爷住在一起。沈淮刚到法国,自然住过去。   那时的沈淮年少懵懂,对女人充满好奇,是有偷窥过孙亚琳洗澡,不过之前的沈淮半点都不知道他的偷窥实际早就给孙亚琳发觉。不过想想孙家大概也是怕家丑外扬,这个叫苏菲娅的法国女孩还不知道他的醉酒事件。   “不会吧?我觉得,你要是还喜欢男人的话,他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那法国女孩子又小声跟孙亚琳调笑。   沈淮听了心里一震:表姐孙亚琳喜欢女人?记得她以前交过男朋友的啊,怎么又喜欢起女人来了?眼前这个跟她形影相随的法国女孩,跟她是情侣关系,不是工作伙伴?   法国对同性之爱看得开,但孙家在法国绝对是一个保守又顽固的华裔家族。这个消息还真有些惊人呢。沈淮抱胸而坐,眯着眼睛看着那法国女孩,精致的五官,娇美的面容,暗感这两女的搞一起,还他奶奶的暴殄天物!   孙亚琳以为没有人能听懂英语,她跟女伴一正本经的坐着,谈话的内容却叫沈淮坐在一旁听到许多之前沈淮都不知道的秘密。   到市局后,照惯例就是外籍华侨也得先记笔录。   孙亚琳与助手苏菲娅到东华来,确实是为公务,但具体是为什么公务,沈淮又不能拿刀子去撬她们的嘴巴。不过孙亚琳为公务到东华停留,带着一个不会几句中文的助手,夜晚还跑到迪吧去疯玩,无疑都佐证她跟这个女助手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沈淮作为证人,也记了笔录。在市局治安科值班的民警,沈淮认出两个熟面孔来,都是当初随宋三河带队到梅溪镇的。   虽说宋三河给双开,给清理出警队,但那天参与那事市局警员有二十人,他们中绝大多数检讨过就返回原岗位,沈淮心想不愿同流舍污的刘卫国在市局的这段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吧?   笔录记到一半,沈淮就看见熊文斌陪着阚学涛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问询室的门外。   沈淮颇为诧异,但是下意识的想到孙亚琳代表长青集团跟东华市洽谈的投资项目不简单,但不知道熊文斌怎么这么快知道消息。   看着孙亚琳在里间的问询室跟记录民警解释纠纷的情形,沈淮给推开门正要进办公室的熊文斌、阚学涛打了手势,要他们先到外面说话。   熊文斌与阚学涛就停下来,没有急着进来,孙亚琳看着屋里的警察“哗”的都站了起来,回头看看门口没有什么异常,只当这些警察发神经病。   沈淮走到外面,问熊文斌:“都快十点多了,老熊怎么给阚局长拉过来了?”   “高志长给阚局长打的电话,我赶巧跟阚局长在一起喝茶……”   熊文斌说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圈子,阚学涛虽然看得出沈淮很有谭启平的重视跟信任,但沈淮终究是太年轻了。有时候年纪就是一个障碍,身份跟地位以及年龄都相当的熊文斌,才是阚学涛亲近的对象。   “我说呢,什么事能把老熊也吹过来?”   沈淮哈哈一笑,又问道,“对了,老熊你这么重视,是不是长青集团真在东华有什么大投资项目?”   长青集团的投资项目,很明显之前应该市长高天河那一系的人马负责联络的,但熊文斌这时候赶过来,意图就很明显:截胡!   要说只能怪高志长太没有警惕性,他给沈淮挡了一下,认为事情不严重,又有些挂心不下,就打电话给阚学涛,希望阚学涛能盯着点,没想到叫熊文斌有机会钻进来。   今天的事,往小处说,真算不了什么大事,迪厅里几个小混混耍流氓,又没有酿成多严重的后果,照着治安条例处理就成。沈淮也怕刘卫国基层警员夹在当中难做,所以才主动帮着挡高志长的驾。   这事要往大处说,是东华市投资环境恶劣。不过,也不能这么说,那会将板子打在市公安局的头上,显然也不是谭启平所乐意看到。市委市政府派人出来安抚一下投资人代表,还是有必要的。   沈淮这应该就是熊文斌赶着过来的主要原因,接下来市委也就有了直接关心这个投资项目的借口。   就算不能把长青集团的投资项目完全拉过去,谭启平要是有机会插手进来,也能分一杯羹的政绩——看上去谭启平到东华上任一个多月来没有动作,但暗地里还是狠攒着一把劲。   “哦,你也知道长青集团?”   熊文斌见沈淮一下子问到重点,有些意外,问道,“还是说,你与长青集团的代表孙小姐聊过了?”